第9章_空赋倾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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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那名被闵西廷责令到院子外面等候的保镖并没有丝毫的羞怒难堪。他这种人长年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条人命,煞气太重以致唬到小孩子也不足为奇。维桢满含愧疚地扒着门槛偷偷望了他几眼。其实这个人长得不凶狠,只是方才男子冲维桢弯下身时,胸膛上突如其来六个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鲜血如泉般喷涌而出,溅满了锦盒和他的双臂,还在地板上留下了一滩鲜红的痕迹。维桢被眼前的变故吓傻了,等惊觉到不过是一场幻觉时,那种极度的惊恐还停留在脑海中,令她不敢再接近这个人。她且惊且疑地打量着他,突然发现这人的鞋带绑得很好,两个结子大小形状完全一致,整整齐齐,一丝不苟,仿佛两只灰褐色的蝴蝶,随着主人的动作振翅欲飞。男人是不会如此费神为鞋带扎结的。她走回厅堂里时不禁想道,这个叔叔必定有位很细心温柔的妻子,每次出门都跪到跟前为他整理鞋带,就像她每天上学出门前,妈妈亲手为她绑头发那样。维桢的母亲是个淡漠寡言的女人,唯有在面对女儿时似乎有着无限的耐心。维桢分外珍惜清晨出门前的时光,从镜子里可以看见妈妈低垂着眼帘,嘴角微翘,一下一下地握着犀角梳为她梳理头发,动作优雅从容,仿佛钢琴师在弹奏一首心爱的乐曲。维桢心里寄托了这些温情的念头,第二天晚上在香港亚洲电台的新闻里再次见到这双绑得出奇灵巧的鞋带时,一瞬间有种被扼住喉咙的惊骇和窒息感。闵西廷返回香港时在机场遭到暗杀,左臂中了一枪,随行的保镖一死四伤,遇难那人身中六枪,当场气绝。维桢放学回家,一进门就见到妈妈笔直地立在电视机前,身姿如柳,绝美如琉璃球的眼珠子仿佛有光影流动。维桢悄悄地凑过去。虽然是第一时间现场直播,为了顾及观众的感受,现场仍作了处理,尸体被严严实实地遮在油布下面,唯有一双腿伸了出来,脚上牛皮鞋的两根带子绑得十分漂亮,灰褐色的蝴蝶染了血,愈发鲜妍生动,似乎顷刻间便要振翅而去。维桢的眼泪如滚珠一般落下来,心里酸涩难言,那位不知名的妻子,往后还能为谁那样柔情似水地绑一双小小的鞋带子呢?她还很幼小,远远没有到把事情藏于心底的年龄,便涕泪俱下地把这件事告知了近乎病态地溺爱她的父亲。童徵抱着自己的宝贝小女儿柔声告诉她:“桢桢不用害怕,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大部分动物都有一种提前预知危险或是对猎杀屠戮现场心生警惕的本能,只是人的心思太大,欲望太多,这种原始的本能反而渐渐丢弃了。以后如果再见到这些东西就当作发了一场白日梦罢,千万不要告诉别人。”维桢不明白:“为什么不警告那些人,兴许能躲得过去呢?”童徵怅然道:“倘若是人力能够改变的,还算是命定的事情么?如果是已经发生的,就更没有必要纠缠不清了。世间上的事只要顺其自然就好,何必强求。”他所知道的唯一做到了改变命运的那个人,却宁愿自己从来不曾存在过。宪珥郡主当日预感到危险,带着女儿九死一生逃离北京,中途遇到割据一方的军队,为了让年幼的女儿脱身,被领头的军阀头子强行掳了去,后来音信全无,曾有传闻其不堪凌*辱,自杀身亡,究竟如何,不得而知。从肃亲王正妃到他的宝贝桢桢,这一支血脉的女子,秉赋绝代姿容,具有最敏锐的触感和本能,却是生性凉薄寡淡,红颜薄命,仿佛某种在传说中出现过的灵鸟青鸾:她的羽翼青如晓天,在太阳下泛着柔和的光芒;她只为爱情而生,一生都在寻找另一只鸾鸟;她有世上最美妙的嗓音,只为爱情歌唱,然而谁也不曾听过,因为这世上仅有一只青鸾;她乃天地孕育而生,美丽优雅却无法发出声音,她的孤独寂寞深入骨髓,只因从来没有发现自己的同类;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凤和凰,才明白了自身存在的意义,于是开始寻找另一只青鸾;她飞过高山,越过大海,飞过沙漠,穿过城市,始终没有找到和她一样的鸟类。精疲力尽时落到一户人家的窗户上,正对着窗是一面镜子,青鸾的眼睛一亮,她看见了一只和她一模一样的鸟儿,正用热切的眼光望着她!忽然间,一股辛酸甜美、剧烈疼痛的暖流冲破了她的心。她唱出了其它鸟儿没有唱过的绝美歌声!椎心泣血,一曲而亡。青鸾的悲哀也许不在于能不能寻到相爱的人,而是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一个人能让她心甘情愿地安定下来。童徵心里有种隐蔽而令他羞耻的憎恨。他永远无法对方瑾儒口出恶言,只能憎恨自己为何不是她的另一只青鸾。而方瑾儒爱过的那个人,却是一辈子都不可能走到她身边,相爱不相守,岂非比自己更为可悲。方瑾儒仿佛千年不化的寒冰,他有时会怨恨她的冷漠无情,有时又对此无比地庆幸。爸爸的话对维桢而言向来是纶音佛语。况且以她的性子,遇到了疑难的事情,好比是考试时遇到一道难解的题目,既然已经有了答案,便可以了结得分,实在没必要多费精力思考是否有其他的破解之法。而在当下,面对着心上人的维桢更不愿意执着于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只顾着一本正经地问沈飞:“你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学校里的教授?”心里怦怦直跳,希望他否认,又担心若他当真不是教师,该怎么说服他做自己的男朋友,毕竟她长这么大从来不曾跟谁表白过。沈飞微微错愕,随即语气愈发温和地告诉她:“我不是教授,如今在法学院读博。我叫沈飞,沈阳的沈,腾飞的飞。”他柔声问,“你呢?名字是什么?”维桢又喜又忧,随声应道:“维桢,童维桢。”“迄用有成,维周之祯?”维桢摇摇头,与他比划道:“是木字旁的桢,‘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我五行缺木。”沈飞戏虐道:“那我岂不是如虎添翼?”“你这样的只能算作是‘无中生有’罢了。”维桢狡黠一笑。沈飞纵声大笑起来,神色愉悦之极。维桢看得心神一荡,满腔的话语不知从何处说起。沈飞半晌方止住了笑意,抬手看了看表,略微正容道:“已经快十一点了,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还在外面闲逛呢?太不注意安全了。”维桢咬了咬唇,窘迫地讷讷道:“一时没注意,现在就要回去宿舍的。”“以后别这样了,知道么?”沈飞缓和了语气,见维桢乖巧地点头应允,嘴角又噙了笑意,很自然地接过她的书包,“我送你回宿舍吧。”维桢刚要推辞,见沈飞已迈开步伐,惟有跟了上去。沈飞一面走一面低声询问维桢所属的学院科系,今年是大几,长到多少岁,家住在哪一处等等。维桢基本都和盘托出,只有在沈飞问及家庭状况和父母的事时吞吞吐吐,顾左右而言他,不愿详谈。沈飞不以为忤,明日见到韩绍辉自然都一清二楚了,没必要这时来勉强她,省得打草惊蛇。如果他知道维桢之所以不愿意谈及家人,是因为压根就没有想过会与沈飞牵扯太深,不过是打算在大学里来一段柏拉图式的露水姻缘的话,当下满腔又怜又爱的情意兴许立即就转为磅礴的杀意了。两人一路喁喁细语,似乎转眼间便到了女生宿舍楼前。维桢与沈飞道了别,上到五楼刚要进宿舍时心念一动,忙攀着围栏往下望去,但见楼下那株百年老树旁,斜斜倚着一人,身段修长,意态悠游闲适,手指间火星点点。想来是在抽烟,可惜了,这么高的距离,不能瞧见他的神情。维桢有点神思恍惚地走进宿舍。维桢仰面倒在床上,细细回想起沈飞的相貌气度,言谈举止,只觉得无一不贴合心意,竟好似从自己心底照了模子临出来的一样。方才一路上,他多是语带笑意,眉眼温柔,仿佛不全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不由暗悔方才没有当机立断。然而转念一想,正陷于情爱中的人,难免闭了眼蒙了心,看不清真容,一厢情愿地将自己的想法加诸于人,倘若他并无此意,而自己冒昧说出来,不免尴尬,怕是之后再遇时只好绕道而行了。千愁万绪堆上心,心内一上一下辗转缠绵竟象辘轳一般。维桢到底生就一副见风就是雨的脾性,左思右想,很快下定了决心,便怡然合眼而眠。次日八点刚过,维桢便起床了,拣了一袭纯白色薄花呢的小套裙穿上,配米白色细跟皮鞋,将满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梳得服服帖帖,在鬓边别上一枚镶嵌粉红剔透芙蓉碎石的一字纯银发卡,手腕上拢一串殷红如血的珊瑚珠子。穿衣镜中的女孩子身形娇俏,曲线延绵起伏,衬着杏眼红唇,便自明艳中透出几分飘逸之姿。维桢不禁满意地抿唇一笑。本就美人如玉,哪里还经得住刻意妆扮。刚自铁架床沿的小梯子爬下来的室友瞠目端详了好一会,心里叹一句殊色乱人心,嘴上已赞道:“哟,维桢,你当真比观世音菩萨座前的玉女还经看些。”维桢笑道:“再光鲜的皮相,过个几十年也成了鹤发鸡皮的臭皮囊,哪里有人能与观音娘娘跟前千年万年不老不死的金童玉女相提并论呢。”“贫嘴!”室友掐了她的脸一把,又问道,“捯饬得这样隆重,不是要去约会吧?”维桢想了想,冲她点点头默认了。室友愣了一下,奇道:“真的是去约会?你不是一直没交男朋友的么?”维桢得意道:“之前是没有,今天兴许就有了。”室友调侃了她几句,便钻进洗手间梳洗收拾去了。沈飞昨晚提过今天早上九点有课。维桢下了楼径直往法学院教学楼走去。她的打算简单粗暴,如果上课前在正门等不来沈飞——不外乎他赶在自己之前进了教室或走的是侧门,那就直接逐层逐间教室去找,一旦见到人就堵在门口等他下课。维桢不是个悠游寡断,凡事要深思熟虑的人,一旦决定了什么就直接去做,成功了自然高兴,失败的话也能放下了心头大石,不再患得患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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