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_唐之夭夭
笔趣阁 > 唐之夭夭 > 第5章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5章

  竟是绝口不提适才以死逼问我的事了。

  我心下大大松了一口气,还是带了几分委屈,看了李世民一眼,低声道:“那你适才那么凶做什么……”声音虽小,却也能让那二人听见。

  李世民微微挑了挑眉,眸中又露出了那种高深莫测的神气来,口中却转移了话题:“如此,夭夭可还记得……当日你为何要向朕提起让官之事么?”

  我看着细长的指尖上保养得很好的尖尖的指甲,又看看方才因攥拳过紧而断裂的几枚残甲,寻思着回去后定要好生修剪一番,恢复我前世干干净净短圆利落的指甲,口中道:“是夭夭不懂事罢了,一时鲁莽……父皇还过问这些做什么?”

  李世民轻咳了一声,道:“朕问你什么,便答什么就是了,哪儿来的这许多话?”

  我撇了撇嘴,做苦思冥想状,半晌才迟疑地开口道:“唔……如此说来,夭夭倒是记起一事。当日夭夭是在府里受了气,就去了母妃那里诉苦,却刚巧见到母妃穿了件银地青莲的衣裳,这才……”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抬眼观察他的神色。

  李世民眸中冷光一闪,追问道:“衣裳?”

  我点了点头,道:“是。据母妃说,那是长乐姐姐送去的料子,很得她的喜欢。”

  “……长乐?”李世民双眼骤然睁大,面色寒如冰雪,眸光如利剑般射向我。

  我看向他,半晌无语,继而渐渐作出恍然大悟之色,又带了点不敢置信和惊疑不定,失声道:“莫非,父皇是在怀疑——”

  4、褰裳

  “公主慎言!”房玄龄厉声打断我。

  我缓缓闭上口,目光落在身下木兰海棠刺绣繁复的宽大衣摆上,仿佛汉时曲裾深衣般裙拖六幅湘江水。那里悬着一挂丹青亲手为我打的纯青琉璃色七宝璎珞。

  也罢,既然长孙一脉并未真正伤害到我,此次便不与他计较了。李世民虽不会对付长孙无忌,但经此事后必然会起疑戒之心,日后若长孙再出言对我和李恪不利,想必也不会轻信。我只消荣华富贵在手,逍遥自在一身便好,又何必与他们玩这争权夺利的游戏?平白劳心伤命,得不偿失。

  如此一想,原本尚有几分不平的心气便也静下来了。

  房玄龄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沉声道:“那人与陛下总角之交,三十余年来事君竭尽忠悃,天日可表。断不致行此鬼蜮之事,陛下明鉴。”

  我亦温婉笑道:“夭夭原是妇道人家,一些胡思乱想自然作不得数的。想来那位大人胸怀磊落光风霁月,定然不会做出此等事的。”

  李世民面无表情,默然良久,挥手道:“夭夭先回去吧,今日你也累了。”

  我站起身行了一礼,巧笑道:“是。然而夭夭还想求父皇应允一件事。”

  李世民看我一眼,道:“何事?”

  我眨眨眼,道:“夭夭原是答允与母妃共进午膳的。然而我现下也累啦,不若便请父皇待会儿午膳时代夭夭前去安乐宫陪母妃可好?”

  李世民一直黑着的脸此刻终于绷不住笑了出来,道:“这丫头促狭,竟用朕的话来挤兑朕,罢了,答允你便是。”

  我笑着再施一礼,缓步踏出甘露殿。

  流觞已等在殿外,我走过去,冲她一笑,方欲说话,却感到她身子骤然一紧,一对清丽的眸子牢牢盯住一处,其中风云翻卷,蕴含着无尽的危险与狂暴。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正是鬓边那缕被削断的头发。心下一暖,我淡笑道:“甘露殿中悬有龙泉宝剑,我拿来试了试而已,无妨的。”言毕伸手过去,轻轻覆在她因紧攥剑柄而骨节泛白的手上。

  流觞一愣,眸中闪过一丝赧然,面上微微泛起红晕,身周凛冽的杀气顿时消弭于无形。她顿了顿,轻轻抽开了手。

  我见她冷玉也似的面庞染上了淡红,仿如和阗新酿的清酒融了第一缕盛夏的葡萄汁般酡颜如醉,竟是明艳不可方物。不由打趣道:“古语有云:‘美人既醉,朱颜酡些。’而今可知我家流觞,比之古之美人,亦不遑多让。”

  流觞俏脸更红,一双玉耳便如红玛瑙般晶莹欲滴。她微微侧过脸,低声道:“公主取笑了。”说着,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眸中飞快滑过了一丝黯然。

  我不懂她为何忽然心情不好,只觉自己心绪也莫名黯淡下来,一时也没了说笑的心思。沈全早备好了杏黄凤纹鸾饰步辇,我登上去,两名健硕内侍稳稳架起扛于肩上,流觞跟在后面,缓缓向朱雀门行去。

  走到半路,我忽地想起一事,不由暗叹,发生这许多变故,险些连进宫的初衷都忘了。当下吩咐停住步辇,跳下地来,唤流觞至身边,道:“你且回趟安乐宫,见了母妃,便说我想讨回那丫头了。”流觞躬身领命而去。

  这女人,我不由摸摸鼻子,一句话也不多问,简直有几分后世军人的派头,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不多时,流觞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个苗条纤弱的少女身影。

  “奴婢参见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少女双膝跪地向我行礼。声如呖呖莺啭,一把极动听的娇嫩嗓音,透出淡淡的惶恐。

  我让她起来,细细打量她。少女十六七岁年纪,小巧的瓜子脸,尖尖的下颌,一对点漆大眼纯善如小鹿,微微不知所措的神情极是惹人怜爱。她上身穿湖蓝单色窄袖短襦,浅蓝色高腰长裙上,墨绿色软带一直系至腋下,更衬得她蛮腰纤细堪盈一握,弱质纤纤,仿佛一树临水扶风的含烟碧柳。

  我微微眯眼,能将普通的宫娥服饰穿出这般袅娜之态,房遗直眼光倒也不坏。

  我点了点头,道:“随本宫回府吧,湘涵。”言毕便上辇,吩咐起轿。

  流觞听到“湘涵”二字,身子微微一震,抬头看了我一眼,眸色复杂难明。

  湘涵睁大眼睛望着我,神色惶惑夹杂着难以置信。

  湘涵是房玄龄府上家生丫鬟,自小跟在房遗直身边服侍,算是通房,两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房遗直至今未曾娶妻,湘涵在府中地位便如大公子第一侍妾一般。

  也不知房大少是否对她作过什么承诺,竟致当着李世民之面便拒了与高阳公主的婚事。高阳一怒之下,嫁给房遗爱后第一件事,便是以韦贵妃的名义召湘涵入宫伺候,自此不许两人再见。

  如此倚仗强权棒打鸳鸯的恶事,只怕不只是房遗直,只要是个人听了,都会大骂高阳公主仗势欺人刁钻蛮横的吧。

  然而,我却仍旧清楚地记得,小高阳含辱提出的“共侍一夫”的建议,以及她虽然泪痕斑驳难掩脆弱却仍自逞强的小脸。

  做为一个养尊处优一身宠爱的公主,她为爱屈膝,付出的已经足够。

  而房遗直身为宰辅长子,不知身为人臣人子之责,一意孤行……该说他情深,还是天真?

  罢了,我只是过客,借了这皮囊来用,又有何资格评断他人之事?毕竟爱房遗直的人是高阳,不是我,眼下当务之急,还是该尽快缓和与房氏兄弟的关系才对。

  思绪纷繁间,我们已出了宫,乘车回到了房府。

  回到含宜馆,我指着湘涵冲丹青道:“把那件玫紫笼纱混丝绣千重芍药裙给湘涵姑娘穿上,再挑几样好的头面首饰给戴了,送姑娘去大公子那里。便说佳人已璧还,往日之事俱都错在高阳,不敢妄求谅解,但求能喝上一杯大公子与姑娘的喜酒。丹青,你亲自去。”又对水墨道:“水墨,你去回驸马爷,便说今晨所议之事已然妥当,请驸马放心。”

  几个女孩子此前并不识得湘涵,却也约略知道些原委。此刻见我不仅将她带回来,更要好生打扮了送去给房遗直,不由均睁大了眼,面露惊疑不忿之色。夕照一向心直口快,当下便叫了出来:“公主,你怎么把这小……丫头带回来了!”

  湘涵身子一颤,面上惧色更甚,禁不住深深垂下头去。

  我扫了夕照一眼,淡淡道:“夕照,不得无礼。”声音中自有几分严厉,夕照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

  我转头冲湘涵温言道:“回了大公子那边,可依旧要像往常那般尽心服侍,可记下了?”

  湘涵殊无欢喜之色,反倒是戒惧之色更多了些。她一双小鹿般的大眼水汪汪仿如受惊的小动物一般,怯怯道:“奴婢……奴婢记下了。”

  我点点头,行至椅旁坐下,见她们还杵在原地,不由有些疲倦地揉揉额角,道:“你们还不快去?”

  水墨丹青对视一眼,方领了湘涵下去。

  夕照很是不满地瞅了我一眼,道:“这等小事,公主随便遣个下人去也就罢了,何必还要丹青姐姐亲去?”

  我瞟她一眼,道:“夕照,你这口没遮拦的毛病是该改改了。”见她小脸垮了下来,又不由笑道:“丹青稳重,方能办好此事。若随便遣个下人过去,难保不会做出无礼之事来,没的教人笑话我御下无方。”

  夕照撅起了小嘴,行了一礼,道:“奴婢去让传午膳进来。”说罢气鼓鼓走了。

  我歪在椅里闭目养神,良久听见流觞轻轻的声音:“公主,可能对大公子忘情?”

  我笑了,闭了眼轻吟:“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岂无他人。”顿了一顿,终是念了出来:“狂童之狂也且!”念完已撑不住笑了出来。

  流觞黑眸中笑意一闪而过,唇角微微翘起,绽开浅浅笑纹。昙花一现的笑颜竟如冰融雪解般美不胜收。

  原来……流觞笑起来竟这样好看。

  请收藏本站:https://www.bqgka.cc。笔趣阁手机版:https://m.bqgka.cc

『点此报错』『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