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_唐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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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0、终朝采绿,不盈一掬

  房遗直说得不错,又过了一会儿,大约要到申牌了,终于有小厮前来回禀,时辰到了。

  我站起身来,看到那个前来通禀的小厮还躬着身子等着我发话。夕阳西下,血色的残阳把一襟晚照从天边斜斜地铺洒过来,越过远处宫室屋顶的琉璃瓦,漾出一泓耀眼的光芒。小厮的身子被阳光打出了瘦长的剪影,却是在战战兢兢地佝偻着。

  我道:“你且带路吧。”

  小厮直起身子,道:“是,公主请这边走。”说着半侧过身子,在前面引路。

  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流觞走在我身畔,稍稍落后半步,步伐稳当,轻浅悠长的呼吸丝毫不乱,仿佛我们此行只不过是去赴一场寻常的家宴,而不是去做一个有可能决定生死的试验。

  我面上依旧平静,脑子里却在飞速回想着试验结果的各种可能性以及应对之法、房府里的准备是否已经做好、水墨和绿儿是否能够正确领会我的意思……

  如是想着,我们已经来到了正厅的门口,我压下脑海中纷繁的念头,打叠精神走了进去。

  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长孙无忌、长孙冲、房氏父子三人,当然还有白龙鱼服神情冷肃的李世民。

  我的各种情绪早在方才便已经酝酿好了,此刻见了李世民,自然而然地就鼻子一酸,眼圈一红,眼睛里立刻盈满了泪水,走上前去,委委屈屈行了个礼,带着哭腔叫道:“父皇,你怎的这时候才来?夭夭这一天可是受尽了折磨了。”说罢还愤愤地朝长孙无忌那边看了一眼。

  李世民见状,果然放柔了表情,温言道:“好啦,朕知道夭夭心里难过。这样吧,待会儿试验完了,你就跟父皇回宫,去你母妃那里,给你准备你最喜欢的雪参煨野兔和蜜渍白果,晚上也在安乐宫里就寝,明日一早再回玄龄那里,夭夭说好不好啊?”

  我一听这话,心里微微一凉,自己的女儿暴毙,而面对着有可能就是凶手的另一个女儿——我,他却说着这样温和宠溺的话,看起来确乎是对我再娇宠纵容不过了,然而那句“待会儿试验完了”,却明明白白地表明了他的态度:除非试验结果能够证明我的清白,否则……便定然不会放过我。

  我只觉一颗心渐渐向下沉去,李世民究竟打的什么心思?难道经过了上次让官之事,他对长孙无忌竟还是这般信任吗?

  不过,纵然是心中思绪千回百转,我还是只能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微微撅着嘴道:“好,就这么说定了,父皇到时可不许反悔。”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只是夭夭还想吃那道猴头鲈鱼,父皇记得让他们加上。”

  李世民笑道:“记下了,记下了。”又转头冲房玄龄笑道:“瞧这丫头,便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吃。”房玄龄微笑点头,目光中却有隐忧。

  我微微垂下头来,瞥眼看到房遗直和房遗爱兄弟俩坐在一旁,房遗直唇边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一副饶有兴致之色;房遗爱则皱着眉头,担忧地望过来,触到我的目光,又马上转开了眼去,脸色却是更加难看了。

  我叹了口气,心里清楚,此刻也只有寄望于那虚无缥缈的天意了。

  一个小厮从后厅迈了进来,行了个礼道:“各位主子,银汤已备好了。”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道:“嗯。呈上来。”

  于是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三个青衣丫鬟从后厅走了出来,为首一人捧着一只紫砂描金八宝立水纹漆盆,里面是半盆明晃晃泛着银光的汤水,后面两人,一人手里端着一只稍小些的赤铜盆,款款地走了过来。

  又有人把另一个嫌疑人玫珠带了上来。除了神情有些萎靡憔悴之外,倒是不见有何狼狈之处。

  吴太医也从后厅走了出来,先向李世民行了跪礼,而后指着那盆银汤道:“启禀陛下、公主、两位大人,此汤名为银汤,主料是硝石,有鉴别马钱子之毒之效。”他顿了顿,续道:“只要沾上一点马钱子粉末或是汁液,银汤就会变成橘色。”

  我默然地看着那盆“银汤”,隐隐约约记起高中化学课上,老师的确说过,马钱子的主要成分是番木鳖碱,而番木鳖碱遇到浓硝酸,就会变成橙红色。

  可是浓硝酸会伤到手啊——看来古人真的是有现代人难以想象的智慧,也不知在这浓硝酸里加了什么,竟使得这种强酸改变了性质,既能检验出番木鳖碱,又不会伤害到皮肤。

  我胡思乱想着,看着那名丫鬟把漆盆里的银汤分成等份倒入两个铜盆里,随后就是吴太医平静的声音:“公主,您先来吗?”

  我轻轻抿唇,心里寻思着先来倒也好,若是有半分迟疑,难免更加让人以为我心中有鬼。于是深吸了一口气,刚要答“好”,却听见一旁的长孙无忌开口道:“且慢。”

  我心中愈发戒惧,冷眼望向他,道:“司徒大人又有何指教了?”

  长孙无忌并没有理会我,他转向李世民,恭敬一揖,道:“陛下,此种银汤,臣实在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以之浣手,若是于公主玉体有什么损害,那臣当真是万死莫赎了。”

  他说着,回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玫珠,道:“臣以为,不若让这个丫鬟先试一试,若是无碍,自可让公主再试。”

  李世民微微蹙起眉头,并不答话。

  我唇角微弯,冷笑道:“如此夭夭可要多谢大人关爱了。可若是玫珠手上并没有检验出那劳什子粉末,大人可不是就要定了夭夭的罪了?”

  长孙无忌面色不变,冲我拱了拱手,道:“无论那丫鬟结果如何,臣都只会在公主试验之后再做计较。更何况,此间有陛下做主,臣是万万不敢越俎代庖的。”

  我轻轻吐出一口气,还没开口,李世民就发话了:“罢了,就照无忌说的办吧。夭夭,你莫担心,有父皇在呢。”

  我微微垂下了头,不再说话,凉意从心底一直蔓延到全身,直至背后渗了一片湿滑粘腻的汗意。

  玫珠面色惨白,颤巍巍走上前去,一双保养得宜的纤白玉手伸了出去,却怎么也不敢探进那铜盆之中。

  就这么僵持了一刻,李世民不耐地咳了一声,玫珠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就把双手伸进了盆里,水波荡漾开去,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李世民、房氏父子、长孙无忌等人依旧安坐不动,我只轻轻张了一眼,便觉一颗心狠狠地向下沉去。

  盆中银汤并无一丝变化,依旧是银晃晃的一片。

  玫珠喉间发出轻轻的一声呜咽,似乎浑身都脱力了一般,咚的一声跌坐在地下。

  早有小厮上前禀报:“回各位主子的话,银汤并无变化。”

  长孙无忌极轻极轻地点了点头,而李世民和房玄龄、房遗爱等人的面色开始严肃起来了,他们纷纷向我望来,就连房遗直的脸上,也已不见笑意。

  “公主,请吧。”长孙无忌淡淡地开口,声音里波澜不兴。

  我抬起头,余光瞥到流觞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依旧是按剑而立的样子,一如往常平静淡漠的神色,却令我感到莫名的安心。

  我轻轻嘘了口气,走上前去,并没有迟疑,便将双手探进了铜盆里。

  水性温凉,柔柔地包裹着我的双手,似乎是因为其中加进了硝石的缘故,肌肤有微微的刺痛灼烧之感,然而从表面却看不出来。

  我睁大双眼,仔细盯着那银色的水面看,直到眼睛都睁得酸痛了,才长舒了一口气。

  和玫珠一样,我的银汤也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依旧明晃晃地泛着银光。

  我缓缓把手从水中拿出来,接过丫鬟递来的巾子擦手,一旁观望着的小厮早就报备了:“公主的银汤也没有变化。”

  我并没有理会屋里其他人的反应,只是抬眼去看长孙无忌,只见他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惊疑之色,继而又恢复了平静。

  我暗暗吐了口气,果然,长孙无忌定是做了手脚了,看他那神色,就知道之前他心中必是笃定我手上沾有马钱子粉末,而今银汤却没有丝毫变化,他心里自然会惊疑不定。

  房玄龄等人紧绷的面皮也松弛下来了,房遗爱更是微微咧开嘴,露出了笑容,见我看向他,顿时脸一红,又抿起嘴看向一旁了。

  “辅机啊,这么些年了,没想到你也有出错的时候,朕可是高兴得紧啊。”李世民大笑出声,调侃着长孙无忌,一边冲我招了招手,道:“夭夭过来,这一天可累坏了吧?”

  我徐徐收回目光,却并不看向李世民,只幽幽道:“父皇也知道儿臣累么?”

  李世民愣了愣,笑斥道:“你这丫头,从来顽劣不堪,确是个不知道累的。”又道:“好啦,还不过来?”

  我撇了撇嘴,心知见好就收的道理,便慢慢地走了过去,不情不愿地站在李世民身边,微微低下头,低声道:“夭夭累不累不打紧,只要别枉栽了罪名到我头上,便怎么都好。只是长乐姐姐……她又何罪之有,竟会那般不明不白地……”说着,我头垂得更低,鼻间发出了嘤嘤的低泣声。

  此言一出,屋里气氛顿时一僵,半晌,李世民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道:“此事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居然胆敢谋害一朝公主,真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其罪该当连坐诛杀!”说到后来,语气愈发冷厉。

  众人一时无言,俱都屏了声气不敢开口。半晌,李世民方站起身,一手拉着我,冲房玄龄道:“玄龄,此事便交给你彻查,按律交由大理寺鞫审,不论凶手为何人,断断不得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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