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_唐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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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他当然没有如我说的那般回去喝茶歇息,而是退回了暖阁外间,继续监视我。

  我暗暗叹了口气,望着几步开外的红木雕蝶恋牡丹窗棂微微出神。如今之计,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除了耐下性子等待,也确实没什么好办法。若然晚间试验之时,真的验出了我手上有马钱子的粉末,只要那只粉盒还保存完好,便还有翻盘的机会;可若是那粉盒已经被夕照动过了……

  想至此,我不由撑住额头,闭上了眼睛,很是心烦意乱。经过上次让官事件之后,我虽然对长孙无忌已有了警惕之心,却终是没想到此人会这么快便下手,而且是下如此的狠手。

  总是觉着祸事哪里会来得那般快、那般频繁?于是便放任自己沉溺在安逸的生活里,殊不知危险却早已在悄悄逼近……

  想着,我只觉心下烦躁,口里干渴得厉害,抬眼四下里一望,却硬是没看到一点可以解渴的东西,连个茶盏都没有。

  心里不觉一股浮火升了上来,为了防着我的手沾到水,竟是连口茶水都不给了。深吸一口气,还是勉强压了压火气,扬声道:“来人呐,且上茶来,本宫有些口渴了。”

  门口站着的小厮闻声进来,陪着笑道:“且请公主稍待片刻,待小人去禀报了老爷,自有香茶奉上……”

  然而,他话音还没落下,我已冷笑着打断了他:“呵,小哥这话当真是好笑了,怎么本宫喝口水吃口茶,也得要向你家老爷报备么?若是他不准,那本宫岂不是要渴死?这却是什么道理?”

  那小厮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只是不住打躬作揖,连声道:“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只是主子们把话放了下来,做奴才的也只有听命的份儿不是么……”

  我眼睛微微一眯,心下越发恼火,却也明白他说的是实情。眼下,我身边只有流觞一人,在这长乐公主府里,虎狼环伺,我虽是公主之尊,却是强龙不压地头蛇,无论如何都是敌不过长孙无忌这位权臣的。

  ……所以,还是尽量压下心气,暂且顺着他为好。

  我暗暗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且速去速回。”

  小厮长长舒了一口气,一溜小跑地出去了。

  我有些疲惫地斜靠在椅上,轻轻揉着额角。流觞盘膝坐在一旁的鸡翅木包五春合欢矮榻上,长剑横放膝头,闭目养神。

  那个小厮很快就回来了,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长孙无忌竟也跟在后面进来了。

  “还不快上茶?竟敢令公主口渴,当真该死!”长孙无忌一边训斥着小厮,一边亲手沏了一杯茶,双手呈过来,微笑道:“这些奴才当真罪过不小,公主尽管责打他们便是。”

  我并不说话,只是淡淡挑着唇角,接过茶来,一阵清冽的幽香直透心脾,透过蒸腾的白色水汽看去,只见晶莹碧透的茶汤里,片片茶叶形如雀舌,芽芽直立,正是“一芽一叶,一旗一枪”的上品明前龙井。

  我抿了一口,只觉一股暖意带着幽幽的清香从口鼻喉间一直蔓延到胸臆周身,一时舌底生津,舒适非常。

  长孙无忌一直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地在一旁站着,目光微微向下,显得又是谦恭又是从容,礼数周到无可指摘。

  我放下茶盏,把玩着小巧的扣玉霜雪白瓷杯盖,轻轻笑道:“司徒大人的家仆倒是立得好规矩,小小一杯茶水也要请示……敢情本宫却是成了你长孙家的阶下囚了。”

  长孙无忌拱了拱手,道:“公主言重了,只是公主晚间还要试验那马钱子粉末,故而臣须得保证公主这双手在那之前不沾水才行。若是公主不慎打翻了茶盏……那可就不好了,公主以为如何?”

  他把“不慎”这两个字咬得极重,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唇角笑意深了一些。

  我心下一凛,缓缓把杯盖扣回了茶盏上。不错,我确是想过故意打翻茶杯,让茶水淋在手上,如此即便我手上确实沾有那粉末,也会被茶水洗了去。虽然看起来有刻意脱罪之嫌,但毕竟能让此事缓上一缓,我也能有充足的时间去筹划对策……

  不过,他既然看出来了,也一直在防备着,这一招倒确乎是不好使了。

  正想着,长孙无忌却又低呼了一声,道:“啊哟,险些便忘了!公主尚未用午膳吧?这真是臣的罪过了,还不快传膳过来!”最后这句话,却是扭头对那个小厮说的,那小厮忙不迭地跑出去了。

  我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仰起头,合上了双眼。

  一顿饭吃得平平静静,两个小厮并长孙无忌本人在旁亲自监视,我连半点做小动作的机会都没有。

  流觞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曾几度想要故意打翻个碟子碗儿什么的,却都被我的眼神制止了,只得面无表情地收回手来。

  长乐公主府的膳食,颇是不乏珍馐美味,只可惜我心中有事,根本就味同嚼蜡,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吩咐撤席了。

  长孙无忌也没多说什么,依旧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茶水倒是没有撤走,只是放在了外间,两个小厮看得紧紧的。

  我歪在榻上,随意在书架上拣了本《古诗十九首》翻着,心头一片烦乱,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忽儿想着晚间险恶的试验,一忽儿又想着绿儿能否领会我话里的含义,后来,辩机淡淡的笑颜又莫名其妙地浮现在脑海里……

  我叹了口气,索性放下书,在榻上和衣躺下,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总算是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睡了没一会儿,就被流觞叫醒了,说是外面有人求见。

  我不由皱起了眉头,这当口……会是谁突然来找我?又是谁,能得了长孙无忌的应允前来见我?

  我坐起身来,对着铜镜略略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服,道:“让他进来吧。”

  其实我心里一直在牵挂着交代给绿儿的事情,于是一听说有人求见,立刻就会本能地猜想,这会否便是绿儿或水墨派来传口信之人,所以……当我看到房遗直房大少悠悠然地缓步迈进来的时候,不免就有些惊讶和失望了。

  “公主似乎不太愿意见到臣?”房遗直显然是觉察到了我眉宇间失望的神气,挑了挑眉毛,也不施礼,直接在锦凳上坐下了,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皱了皱眉,也无心再去和他纠缠行不行礼之类的细枝末节的问题,只略略笑了笑道:“房大公子多心了,夭夭只是有些惊讶为何公子会在此时来到这里而已。”

  房遗直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微微眯着看了我一会儿,继而笑道:“方才我爹回府,跟我和遗爱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爹爹命遗爱先到此间,设法见到公主,他和陛下随后就到。”

  我闻言不禁蹙了眉头,道:“既是司空大人命驸马前来,那为何公子你……”

  房遗直轻笑了一声,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鎏金纹玉腰带上垂下的羊脂白玉珏,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方开口道:“臣只是比遗爱还要早到了一会儿而已。”顿了顿,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呵呵地轻笑起来:“今晚的戏码……似乎会很有趣呢。”

  我看了他一眼,实在揣摩不清他的来意,心下愈加的烦躁,遂冷声道:“房大公子若然无事的话,便请离开吧。且去同司徒大人一道用些茶点,等着晚间的好戏开幕便了。”

  房遗直的目光里透出了一丝冷意,他的眼睛微微垂下,忽而轻轻弯了弯唇角,道:“嗯?公主的披帛怎么垂到地上了?如此大意可不好啊……”

  我低头一看,果然,臂弯里挽着的那件玫瑰丝绣落梅扫雪褶纹纱披帛有一半已经垂在了地上。这本也不是多么要紧的事情,然而房遗直却走了过来,弯下腰,想要把那段薄纱拾起来。

  然而,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那块布料,另一只雪白的素手就已经把它拾了起来,在手心里轻轻握了一瞬,而后十分小心地放在我的膝上。

  耳边传来流觞冷冷的声音:“这种事,由流觞来做就可以了。”

  我抬起眼看向流觞,却见她站得笔直,右手放在剑柄上,一双黑眸静静地凝视房遗直,本就冰冷如雪的容颜更添了一股肃杀之气。

  房遗直伸出去的手十分优雅地缩了回来,丝毫不见半点迟疑或是尴尬,他看了流觞一眼,轻笑道:“公主果然养的好奴才。”他把“奴才”两字咬得很重,我能感觉到,流觞的身子不易察觉地微微僵了僵。

  我不禁深深地蹙起眉头,对房遗直多了一层厌烦,于是站起身来,向前跨了一步,站在流觞身旁,微笑道:“流觞当然是这世间少有的好女子,能得她为伴,夭夭常自欣幸于心,更何况她曾师从我母妃,我自也不敢将她当做奴仆看待。”

  流觞抿了抿唇,垂下了目光。

  房遗直却好像没有听见我的话一般,自顾自笑了笑,拱手道:“如此臣也不多搅扰公主了,这便去寻长孙大人。公主且稍安勿躁,再过一会儿,大约就可以开始试验了。”言毕也不等我答话,转身扬长而去。

  待房遗直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流觞才向我行了一礼,道:“方才多谢公主替流觞解围。”说罢也是不等我回话,自顾自地盘膝坐于榻上,继续调息去了。

  我满口的安慰之言堵在嗓子眼儿里,见她如此,倒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心里寻思着,流觞武艺高强人品出众,虽然眼下确是奴婢之身,但到底和水墨她们不同,她和杨妃乃是有着师徒之义的。

  或许……待到日后,可以放她离开长安,离开皇宫这座锦绣囚笼,让她去寻找属于自己的江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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