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_空赋倾城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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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方瑾儒对女儿招了招手:“桢桢还记得安澜师兄么?”“当然记得。”维桢走到母亲身边,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剑眉星目的俊脸。利安澜是童徵带过的学生里最得他欢心的。童徵原则上不带硕士研究生,因着童利两家的渊源而破例一次。利安澜攻读法学硕士学位时经常进出于童宅,对维桢疼爱非常,维桢一手婉丽的簪花小楷正是他手把手教的。维桢上大学前,利安澜专门从美国赶来,把晋卫夫人所有传世的字帖亲手临摹了一份送予维桢作为入学礼物。方瑾儒道:“你父亲交流会结束之后,与你利伯父和安澜师兄一同归国。到时候两家一起吃顿饭,谈笑叙阔一番,桢桢认为如何?”吃饭就吃饭,缘何母亲特意知会自己?利伯父好端端的为什么要一起回国?维桢有点抓不住重点,懵然道:“安澜师兄不是在洛杉矶当律师么?”利安澜在Z大毕业后又到美国读了三年的JurisDoctor,之后被美国一家顶尖的律师事务所招纳。方瑾儒目光一闪:“桢桢不喜欢律师?”维桢折衷道:“我还是喜欢安澜师兄的。”“那就好。”方瑾儒端了茶站起来,与童徵颌首示意后径直往主卧室走去。维桢惘然地望着母亲绰约柔桡的背影,与父亲略显沉郁的目光对上,突然心头一撞,失声道:“妈妈!”方瑾儒头也不回,步伐如故,语气平淡如菊:“什么事?”维桢急走几步绕到母亲身侧,“妈妈,那顿饭……是、是要相看对不对?”方瑾儒忍耐着没有蹙起眉头,“注意仪态。这是你一个女孩子该问的事情么?”维桢脸色有点苍白,嗫嚅着道:“既然是让我去相看,难道不可以问一问吗?”方瑾儒清凉似水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曼声道:“哦?那问完之后呢?婚姻大事,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一不是拿你去攀龙附凤,二不为谋取钱财,难道没有资格替你全权处置么?”“阿儒!”童徵含蓄地谴责道,语调柔和得如细雨飞花。方瑾儒抬了抬手制止他,“教养女儿是母亲的职责,你不必多言。”她轻叹一声,态度缓和下来,“当日离家上京之前,父母曾交代会为你安排相宜的对象,是不是你自己亲口答应下来的?”维桢沉默片刻,低声道:“是。”“安澜师兄是否品貌俱佳?利伯父年高德劭,又与你父亲是挚交,两家是否门当户对?”维桢咬着牙连点了两次头。方瑾儒帮她抿了抿鬓角,温言道:“你方才也说了,并未对安澜师兄生厌,这难道不是四角俱全的好事?母亲难道会害你?”父母对自己爱若掌珠,恩重如山,自然不会害自己。维桢从小到大没有违过母亲半点颜色,对母亲的恭顺几乎是深植在骨子里的。可是她答应沈飞了,沈飞救过她,对她关怀备至,照顾有加,她不忍心也没有胆量对沈飞失信。维桢低下头,抿住唇,一时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应答。方瑾儒一双罥烟眉拧起又落下去,盯了她半晌,突然似笑非笑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桢桢是在大学里遇到意中人了,是么?”维桢猛地抬头,与母亲沉静的目光正好对上,眼里不由流露出软弱之意。童徵神情徒然大变,不敢置信地望向女儿。方瑾儒对父女二人的异样似无所觉,施施然问道:“那孩子是北京人?”维桢想说沈飞不是个孩子了,嘴唇抖了抖,气息恹然地点了点头。“那他愿意结婚后随你来南方定居么?更有甚者,移民到国外去?我与你父亲打算至多三年便搬至纽约或洛杉矶安家。”沈飞不会到南方居住的,自己也没有立场对他作出这种要求。至于移民,他是军官,根本就无法出国。维桢柔肠百结,心乱如麻,低下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童徵眼中渐渐浮上阴晦之色。方瑾儒声调和婉,唇边带笑,眸光却明灭不定,话语间难掩凛肃之意,“人不轻狂枉少年。母亲也年轻过,自然呢,亦做过一些轻狂之事。”她眼角微挑,睨了丈夫一眼,“后来听从你外祖父母的安排嫁与你父亲,如今收心养性,相夫教女……桢桢,你说母亲做得足够了么?”童徵纵有千言万语,也弥散在妻子风情万种的眼风里,无奈地笑了笑,退到了次卧内。维桢见一向娇惯自己的父亲置身事外,更加不知所措,嘴唇微颤,轻呼了一声:“妈妈……”唇齿间尽是哀婉恳求之意。方瑾儒举步回身,泰然自若地折返到客厅的沙发前,双手在裙裾处轻轻一抹,膝盖并拢微曲,姿态舒缓地坐下。她的腰背挺得笔直,清素如莲的脸庞微扬,整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娴雅端庄,不曾发出半点声响。维桢跟过去垂手伫立在她身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袁氏世范》有云:‘子之于父,弟之于兄,犹卒伍之于将帅,胥吏之于官曹,奴婢之于雇主。’所谓父慈子孝,父母自问能做到正身率下,对你一向是宽容关爱,嘘寒问暖,供书教学。作为回报,桢桢是不是该服从孝顺父母?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你自小饱读诗书,难道连——”方瑾儒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的教养令她难以口出秽言。然而维桢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重话,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全身不住地战抖。方瑾儒执起她的手把她拉到身边坐下来,声音异常柔和:“桢桢,母亲问你,在你心里,是父母要紧还是你那位小朋友重要一些?”维桢含泪道:“卵翼之恩,天高地厚。父母自然是维桢在世上最重要的人。”方瑾儒的神情更加温柔:“好孩子,开学回去你就跟那个男孩子分手吧。长痛不如短痛,不要再拖拖拉拉的了。”维桢怔怔地看着母亲绝殊离俗的眉眼,那双流波般的眸子内有着不可错认的期待和怜爱。方瑾儒很少这样明确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愿。维桢想要答应,那个“好”字却卡在喉咙无论如何吐不出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有种近乎窒息的闷疼。方瑾儒的神色渐渐冷漠下来,松开了女儿的手站起来,她每一个曼妙的步伐都仿佛是直接踩在维桢的心上,“世上没有两全其美之事,更没有谁是任你予取予求的,想要得到什么便该先有所付出。父母虽然生养了你,却不会掌控你的人生,孰轻孰重你自行衡量。倘若非要一意孤行,成年之前父母仍会供养你。待你大学毕业,羽翼丰满,你我母女二人就不必再相见了。”“妈妈,妈妈……求求你……”维桢脸色惨变,在她身后追了几步,双腿一软跌坐在地,终于忍不住失声恸哭起来。方瑾儒恍若未觉地离开了客厅,与听到女儿啼哭匆忙赶出来的童徵迎面对上,四目交接,童徵不由自主地伸手想拥住她,被她侧身避过了。童徵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才转身大步走至萎顿在地的维桢身边,弯腰将她抱起来。维桢伸手圈住父亲的脖子,委屈地叫了一声“爸爸”,成串的泪珠又再滚滚而下,一双被泪水洗濯过的瞳仁像黑玛瑙一般清透纯净。童徵眸色微暗,把唇往她眼皮上贴了贴,声音低哑道:“别哭了,爸爸的心肝宝贝儿……”童徵将女儿放到床上,蹲下来帮她把鞋子和袜子脱了,发现她的脚趾甲长出了脚指一圈,皱起眉头道:“怎么不按时修剪?磨破皮肤怎么办?”抓起她一只玲珑细白的脚掌,扒开小黄豆似的指头查看,趾缝间细嫩的皮肤上果然有几道红痕。维桢奄奄一息地掀了掀眼皮,沈飞出差之后就没人替她料理了。童徵从衣柜里拿出干净的睡裙,刮了刮女儿的鼻尖逗她:“乖宝贝,要爸爸帮你换衣裳么?”维桢一手将裙子夺过来,嘟呶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可能还要爸爸给我换衣服呢。”是啊,她长大了,以后自然有另一个男人为她做这些事情。童徵像天下间每一个准岳父般愀然不乐,摸了摸她的长发道:“爸爸去拿个指甲刀,桢桢先把衣裙换好。”等他回来时,发现维桢又抱着膝抽噎不止,不由心疼地坐到床沿把她搂进怀里亲了又亲,迭声哄道:“桢桢,乖孩子,别哭了,眼睛都肿起来了。”“爸爸,妈妈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童徵微微一愣,随即道:“傻孩子,你母亲跟你开玩笑呢。”他脸上有一刹那仿佛是戴了一层面具,笑容像是直接画在上面,虚浮得让人心生悲凉,“你母亲这一生,对谁都弃之如敝屣,唯一要的人就是你了。”维桢不相信,惴惴不安道:“妈妈从来不说玩笑话,她既然说不见我,就是真的不愿意再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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