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_唐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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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辩机合十道:“女施主救命大德,小僧……”

  话音未落,我就颇有些烦躁地打断了他,道:“你已经谢过我许多次了,我……不想再听。”

  辩机愣了愣,也没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到了里间。

  我皱起眉,微微探过身子,看到他在床铺里面拿起了什么东西,似乎便是方才悟空看到的那物事。

  他手心里攥着那东西,走到我面前,微笑道:“女施主曾说过喜欢茅草编织的玩物,小僧儿时尚未出家,乡野草间,也颇是喜爱这些东西。”顿了顿,又道:“前几日闲来无事,便做了这小东西,手法粗陋,只为博女施主一笑罢了。”说着便将那东西放在了桌上。

  那是一只用翠绿色的草叶草茎编织而成的小小螳螂,就像真螳螂一般大小,须眼足翼俱全,栩栩如生,可爱极了。

  我又惊又喜,微微红了脸,轻轻拿起那只小螳螂,就像拿着什么易碎的瓷器一般,只觉这小东西真真是让我喜欢到了心坎里。

  ……只不过是我随口说的一句话,他便这般放在心上吗?

  我脸上微微发热,只觉一股喜意直甜到了心底喉间,抬头望着他墨玉似的眼眸,微笑道:“真漂亮,我很喜欢。”

  他也微微露了笑容,道:“女施主喜欢便好。”

  我把那只小螳螂捧在手心里,左看右看,只觉看不够似的,又不敢把它放进怀里袖中,只怕压坏了。

  良久,我才轻轻放下它,耳边听到辩机平静的嗓音缓缓说道:“这一月多来,小僧之病为女施主添了不少麻烦,心中愧疚良多,若是女施主允准,小僧师徒二人明日一早便会离去,实在不敢再行叨扰了。”

  我一听这话,一颗心便缓缓地沉了下去,只觉说不出来的沮丧、烦闷。

  我站起身,缓缓道:“不瞒师父你说,夭夭明日也要离开此处了。”

  辩机一愣,道:“女施主却是为何要离开?”

  我转过头,不去看他的眼睛,只道:“这里只是一处别庄,并非我久居之所。况且……”

  我顿了一顿,犹豫着是否该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然而辩机静静地望着我,温润的眼眸里似乎没有一丝波澜,又似乎是在鼓励着我说下去。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其实……下月十四,便是我及笄的日子。”

  辩机微微一笑,道:“如此,小僧便提早恭贺女施主芳辰寿诞了。”

  我听他如此说,心下只是烦乱,闭了闭眼,又睁开来,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可是……可是等行完了笄礼,我……我……我便要与那人入洞房了。”

  辩机蓦地抬眼看着我,眸中似乎滑过莫名的神情,而后又复平静。

  可那神情太过复杂,我没有看清。

  他深深合十,道:“如此……小僧也要提早恭贺女施主新婚之喜了。”

  我喉头一堵,只觉嘴里发苦发涩,指尖冰凉。

  ……任何人都可以恭贺我新婚之喜,唯独你不可以,辩机!

  我心中这样狠狠地说着,然而,却又怎么敢说出口?

  我轻轻侧过脸,不再看他,只看到窗外,如血的残阳把婆娑花木拉成长长的黑影,打在雪白的窗纱上,仿佛是从中撕裂开来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把那只小螳螂小心翼翼护在手心里,微笑道:“多谢辩机师父送我的这份生辰贺礼,我……真是喜欢极了。”

  而后,我没有再看他的神情,只是点了点头,离开了屋子。

  19、行行重行行

  这夜睡得极不踏实,天还未亮便彻底醒了过来,一丝睡意都没有了。

  睁开眼来,看到窗外深蓝色的天空,我翻身下床,点亮了灯火,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喉咙里的干疼之感才好了些。

  丹青正睡在外间,听到响动也醒了过来,探进头来,睡眼惺忪道:“公主?”

  我摇头道:“无事,你去睡吧。”

  丹青迟疑了一下,眉宇间睡意渐消,轻声问道:“公主……现下是不是心里很难过?”

  我呼吸微微一紧,静默半晌,唇边浮起丝苦笑,转头看着她,道:“丹青,你……终于还是发现了。”

  丹青沉默了一瞬,而后缓步走进屋来,微笑道:“这些日子里,公主的喜怒哀乐,全是为了那一个人,旁的人或许瞧不出来,但奴婢自幼和公主一起长大,又怎能不看在眼里、放在心上?只是恼恨自己无用,不能为公主分忧罢了。”

  我闻言心中微动,目光却冷了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淡淡道:“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本宫已是有夫之妇,你就不怕……本宫治你的妄言之罪?”

  丹青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微笑道:“公主若要治奴婢的罪,早便治了,也不会等到今日。”

  我默然不语,长久地注视她,她亦回望着我,轻声道:“若是奴婢自己的亲妹子经受这般相思之苦,奴婢也会心疼。公主……亦然。”

  我微微动容,心下忖度着,她不会不晓得此言的厉害之处,若我执意挑她的错处,只方才这一句话,便可治她的大不敬之罪,婢妾之身,又岂能拿公主与自己的妹子相提并论?

  可若是往好处想,我或许也会因此言而真情流露,自此便视她为知己心腹。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总之,她此时此刻应是不敢说假话的。非是我生性多疑,只是……近些日子,夕照和水墨接连出事,我实在是不敢再轻易相信丹青了。

  我点了点头,道:“你能这样想,自是最好。”

  丹青福了一福,直起了身子。

  我垂头看着几上摇曳的烛火,心里想着今日便要和那人分离,只觉一阵晕眩般的难过,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丹青,披上件厚实衣服,我要……再去看看他。”

  丹青愣了一愣,道:“公主,现下天还未亮,辩机师父……恐怕还没有起身吧?”

  我心下焦躁之感愈浓,只是摇了摇头,道:“你若是还想睡,便回去睡,不必跟来。”说罢匆匆披上外衣,推开房门踏出了屋子。

  丹青叫道:“公主,等等奴婢……”一边胡乱披了件衣服追了出来。

  夏末秋初的黎明时分,凉爽清寒,但也有丝残存的暑意,天空的深蓝已逐渐变浅,月亮在西边缓缓坠落,东天之上露出了一丝鱼肚白。

  我没有理会紧紧跟在身后的丹青,只是快步在前面走着。

  那种强烈的预感不停地在胸中叫嚣:若是再不快一点过去,他……便很可能就这般走了,不告而别。

  东厢的那一排精舍渐渐出现在视野之内,我远远地看见了,辩机肩上背着那个书箧,悟空背上缚着包袱,两人已经关上了身后的房门,正准备离开。

  情急之下,我脱口喊了一声:“辩机!”

  辩机蓦地停住脚步,回头向我望过来。黎明时分昏暗的天光之下,我仍旧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熠熠地亮着,仿佛落进了东天上的启明星。

  我放慢了脚步,微微喘息着,走近他,直到距他身前一尺,我才停下。

  丹青走上前,福了一福,道:“悟空师父,我家主子还给你们备了些新印的佛典,想让你们一道带回寺里去的。请悟空师父随奴婢去取吧。”言毕不由分说,拉着悟空的袖子就往回走。

  悟空惊道:“女、女施主,不可……”然而他又不敢去碰丹青的手,只得一步一绊地被她拽走了。

  四周重新恢复了静谧,我仰起脸看着他,他却微微侧过脸,眼中熠熠的光辉也渐渐暗了下去,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我却抢先道:“你……便打算这般不辞而别?”

  辩机抿了抿唇,道:“小僧已在房内留书相告。只是……不想惊扰女施主而已。”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痴痴地看着他的面庞。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清晨柔和的天光为他清俊的面容轮廓打上了一层温润的色彩,那双眼眸黑得惊人,却始终是无悲无喜。

  我看着他,缓缓道:“我……今日便要回去,嫁作人妇了。”

  辩机面色依旧淡漠沉静,道:“小僧知道。昨晚女施主已经与小僧说过了。”

  我凝视着他的面容,有那么一瞬,几乎觉得这便是真正的佛陀了,那张完美的俊脸,似乎永远都不会出现哪怕一丝一毫属于人间的表情。

  我心下阵阵钝痛,手攥成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里,轻声道:“辩机,你……你想不想知道……想不想知道……”

  ——那个令我堕入了勘不破的情障的人,是谁?

  然而,我终究还是没有把这句话问出口。

  辩机微微皱眉,问道:“我想不想知道什么?”

  我深深吸了口气,微微摇头,苦笑道:“并没有什么。你便当做……是我忽然发了癔症,胡言乱语罢了。”

  辩机眉头蹙得更深,却终究是没有再问下去。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和悟空隐隐的道谢声,我知道,该是分别的时刻了,勉强压下情绪,道:“既然你这么想离开,那我也便不留你了,路上……小心。”

  辩机深深合十一礼,道:“女施主救命之恩,小僧没齿不忘,回去之后,当日日为女施主焚香祝祷,祈求女施主身体康健,平安喜乐。”

  我只是苦笑,日日为我祝祷?眼前虽是良人,却终非良配,恨不相逢未嫁时,我又如何能够平安喜乐?

  却原来,我比想象中更为贪心,与他相处了这月余,想要的便更多了,当初大言不惭,说什么“虽是求而不得,但只要那人一直在我心中,可以令我时常这般默默地怀想,我便也足够平安喜乐了”——那般心境,终究是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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