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_一炉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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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电话铃将唐起从回忆中拉入现实,秦禾改变主意了,打算叙完旧再回去睡,刚好人又在市区,五环内,离得近点儿。

  唐起驱车赶过去,约在医院附近一家茶馆,秦禾斥巨资开了包间,两百块包两小时,有点肉疼,但方便谈事。

  茶已经泡好了,茶杯烫了一遍,秦禾不紧不慢给对方倒上,她之前斟酌了许久,想了一句开场白:“我觉得吧,咱们还比较有缘。”

  “是啊。”

  “都十多年前了吧,在鬼葬山,那时候你才多大?”

  “十二年前,”唐起精确道,“我十四。”

  “记得这么清楚?”

  “印象深。”

  秦禾笑了笑,那种经历对于一个小朋友来说,的确印象深刻:“那倒是,没有什么想问的?”

  唐起有点摸不准她:“我问你会说?要说你早说了。”

  秦禾心想,那你约我干什么?

  再则,此一时彼一时,秦禾道:“一回生二回熟,当年你……不是还小嘛。”

  唐起能感觉得到,经过昨晚,秦禾对他的态度变了,变得积极主动,甚至能隐隐看到一条橄榄枝。

  既然如此,唐起当然要问,这件事困扰了他整整十二年:“后来我查过资料,你纸上写的那句,辰州溆浦县西四十里有鬼葬山,其中岩有棺木,遥望可长十余丈,谓鬼葬之墟,出自《沅州记》,你是因此去的吗?”

  秦禾点头:“对。”

  “你为什么会因为这样一句记载找过去?”

  秦禾看着他,缓缓开口:“因为那张纸条,是我师父留下的。”

  “你师父?”

  “当年她接了个电话,然后就神神秘秘收拾行李,跟我说要出趟远门,”秦禾顿了顿,“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唐起愣住。

  秦禾啜一口茶:“我找了很久,大概一年多吧,也报过警,但都杳无音信,她好像完全失踪了一样,后来有天我观香断事,才终于得到指引,烟线飘向师父曾经一件旧衣,让我从衣兜里翻出那张黄纸。”

  “因此你觉得,你师父在鬼葬山,才找过去的?”

  “嗯。”

  “找到了吗?”

  秦禾轻轻把杯子搁在桌上:“准确的说,是在鬼葬之墟。”

  唐起的心跳了一下,他当年查阅了无数资料,从古至今,没有一处记载过鬼葬之墟中的场景。

  也许是还没被人发现,除了他和秦禾,可能并没有其他人进去过,不然早就成为热点新闻了。

  “那地方不是谁都能进的,“秦禾说,”哪怕搭上载魂之舟。”

  唐起身体一僵:“你是说,那条船是……”

  “对呀,没想到吗?我捞你上的那条船,不就是载魂之舟么,有人可能以为,造一条载魂之舟,就能到得了鬼葬之墟。”

  这番话别有深意,唐起敏锐道:“你说的有人指谁?”

  秦禾闭了闭眼睛,有点头疼似的,再睁开,又是一副平静的表情:“不知道,那艘灵船上原本还有两个人,戴着面罩。”

  说着,秦禾把手机相册翻出来,之前她在水里捞了只面罩,捡回家,一直搁在箱子里,十几年了,也存了照片,拿给唐起看。

  “这不是……昨晚……”他在烂尾楼里碰见的那几名面罩男吗,就戴着和手机里一模一样的面罩。

  秦禾却摇头:“这两个人早十二年前,就在沅江的险滩溺死了。”

  “你……”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沅江本来就多险滩恶水,我还没来得及逼问,船就撞上了暗礁。”当时有多凶险,懒得概述,她也差点把命搭进去,“你没听说过吗,三垴九洞十八滩、滩滩都是鬼门关,说的就是沅江。”

  在救唐起之前,她刚九死一生,推船闯滩,那片水域浪高石怒,秦禾好险没被激浪拍进鬼门关,但那两个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所以秦禾并没从他们身上得到过多的讯息,但她怀疑,师父失踪可能跟这些人脱不了干系。

  至于为什么……

  秦禾又从手机里翻出另一张照片,递给唐起看:“这是我在师父收藏的典籍里翻到的,是本非常古老的册子,上面记载了这么一段话。”

  【辰沅道中,缘江皆峭壁,百丈崖上凿石窦,窦置棺木。叛军结山穴为阵,斩大端龙脉,致沅水色易,尽皆玄青。每逢阴雨,洞巇风啸,似百猿哀嚎,百里可闻,山民胆惧,举族外迁。有蓑衣叟老春,日以直钩钓于崖畔,可暂息悲啼。后,太行道众以灵舟载魂迁葬,凿穴七百有余,慰灵于鬼葬之墟。】

  这一段信息量巨大,唐起反复看了好几遍,提取出几点关键信息:“叛军结山穴为阵,斩大端龙脉,指的可是大端王朝?”

  “没错,我还查阅过《端书》,其中有一段史书记载,‘贞隆年间,有严家余党欲倾大端基业,潜心廿年,布邪阵以斩大端龙脉。’正好与此处吻合。”

  唐起继续往下看:“后,太行道众以灵舟载魂迁葬,这个太行道是……”

  “没听说过吗,是个道派。”

  “我知道,”唐起学过历史,“那个时期,太行道被奉为大端国教,并载入史册,距今一千三百多年了。”

  所以这个鬼葬之墟,竟是太行道所设。

  上头写:凿穴七百有余。

  正好佐证了里面密密麻麻好似蜂巢的岩穴。

  秦禾当年就是根据这些信息,跋山涉水找过去,当看到飘在沅江上的灵船时,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头绪就是:灵舟载魂。

  她断定这是师父才会知道的办法。

  唐起却无法理解。

  秦禾便道:“因为记载鬼葬之墟出处的那本古籍,一直是我们观香阴宅一脉代代相传的,没有其他人知道灵舟载魂。”

  所以她料定,是师父当年出走后,把这件事给泄露了。

  “毕竟是古籍,”唐起觉得,“这么传来传去的,总会有疏漏的时候。”

  秦禾默了片刻,没反驳他的话。

  “我也不怕告诉你,因为存在诸多猜测,后世认为,贞观老祖逝后,就葬于鬼葬之墟。”秦禾说,“我们这一脉,就是贞观老祖的传人。”

  世世代代,传了千年。

  传什么?

  唐起心想:打棺材么?

  秦禾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打棺也是门手艺,更何况,我们真正学的是观香断事。”

  怪不得她随身带线香,几次遇见,总能见她点上一炷香。

  经历过昨晚的诡异境遇,他已经见识了秦禾用香的神奇之处,不敢有半点轻慢。

  但他还是不太明白:“你所谓的观香断事,具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秦禾道,“拈香问卜,预知吉凶祸福。”

  也就是占卜问卦,只不过她们看的是香头,从观察香烟、香灰、香火的高低、颜色、烟气、形状等各种呈现,来推算预测人事物的吉凶祸福。

  比如秦禾在师父失联不久,烧出一炷两长一短的催命香。

  观香以三根一横排,左青龙,右白虎,中间为主,青龙低二三寸,主香与白虎齐平,烟不聚而呈暗黑,最后尽数熄灭,断尽香火,为大凶,昭示月内命终。

  秦禾看出了师父的命数,却终寻不得。

  她一直知道师父在找贞观舆图,但凡听见丝毫消息,都会不远千里赶过去,让她没料到的是,师父会去鬼葬之墟。

  且不说那里到底是不是贞观老祖的葬地,即便是,后世传人也不得叨扰。

  但总有人起觊觎之心,猜测贞观舆图的其中四卷,就陪葬在贞观墓中。

  只要找到贞观墓,就能找到这四卷从未现世的贞观舆图。

  言到此,秦禾突然看向唐起,一开口兀自卡住:“唐……”

  “起。”唐起接话,报上大名,“唐起。”

  秦禾颔首:“你之前不是问,咱们是不是有什么渊源吗?”

  唐起疑惑。

  “可能还真有。”秦禾告诉他,“据说贞观老祖当年收过两名入室弟子,并传授二人阴阳双尺,阳尺乃鲁班尺,传于大弟子,为生者建造阳宅,阴尺乃丁兰尺,传于小弟子,用以度量阴宅尺寸,为逝者动用土木,二人各司其责。但后来不知是何缘故,这对师兄妹脱离师门,出去自立门户了,贞观老祖所绘的贞观舆图也理所当然被瓜分为二,各占四副。”

  唐起听愣了,并且情不自禁开始对号入座。

  秦禾续道:“阳宅一脉的贞观舆图散落各地,难觅踪迹,但我们阴宅一脉的贞观舆图却从未现世。”

  所以才有传言说,阴宅一脉的四卷贞观舆图,是被那位女弟子,陪葬在了贞观墓中。

  但具体为何,不得而知。

  “你说你们祖祖辈辈盖房子,建阳宅,难道就没听过祖上有什么只言片语,是有关于贞观老祖的?”

  唐起摇头,并没什么印象,但他唯一知道的是:“祖上是有块鲁班尺,并且传到了现在,被我哥收藏起来的。”

  但于每一位木匠而言,要用以确定住宅门户的尺寸,鲁班尺是必备的,所以并不能因此就断定,他们家能跟那位贞观老祖攀扯上。

  秦禾却不这么认为,她说:“若不是同宗同源,我点的香,怎么会跟你搭上?”

  唐起蓦地一怔。

  秦禾道:“我不是说过吗,这炉香破天荒头一遭,居然能搭上活人。”

  是啊,唐起差点忘了:“究竟为什么?”

  “谁知道,”秦禾信口胡诌,“莫不是祖师爷显灵?”

  胡诌完她居然还觉得有点道理,并试图灌输给唐起:“如果说千年前我们确实同宗同源,到今天,或许正好就是阴阳两脉的重新聚首之日?”

  冥冥之中,少不得有祖师爷安排。

  秦禾突然正襟危坐,开始认亲:“那咱们就是失散千年的同门啊!”

  唐起:“……”

  他都要信了。

  秦禾一脸的千真万确,问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唐起看着她,顿了顿,才睿智道,“你可能在打什么主意。”

  他早看出来了,秦禾今天说出口的字字句句都在将他往里绕,好像诸事都跟唐起有关联,那双狡猾的眼睛里,端的全是阴谋跟目的。

  听到这句话,秦禾端着茶,那副不动声色的样子,特别有种□□湖的做派。

  “我打什么主意?合着我跟你说这么半天,你却觉得我别有企图,不安好心?”秦禾把茶杯放下,茶水溅出来几滴,打湿指关节,她说,“不信拉倒。”

  唐起不吃她这套,挑明道:“是因为我能看到贞观舆图吗?”

  秦禾蓦地抬眼。

  果不其然,他猜对了,唐起直直跟她对视:“你是不是怀疑,龚倩月身上显现的那副贞观舆图,是属于你们阴宅一脉的?”

  秦禾缓缓扬起嘴角:“不错,脑子挺好使。”

  他就是要秦禾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忽悠的:“你不用跟我兜圈子。”

  秦禾点点头:“是个敞亮人。不过,你也得想想,为什么偏偏是你,能认出来龚倩月的尸身上那副贞观舆图?”

  唐起蹙起眉。

  “连我都没能察觉,你一个与此事毫不相干的人,怎么可能认出来?”秦禾身体后靠椅背,姿态放松,“别把人都想得多么处心积虑似的,我还真没忽悠你。”

  肚子里若是没点儿数,她还真不至于拿来说,既然说了,无论如何,都要捏住人七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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