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夜话02_论报恩的正确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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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夜话02

  邵琰明知道董氏这些日子危险,哪里肯?还没等邵琰说什么,董氏却道:“老人家的屋子,的确不适合小孩子呆着,没得晦气。”

  邵琰不明白董氏为何突然会有这样的想法,摇摇头:“我没事的,太婆你也要好好的。”

  董氏幽幽一叹:“阿琰听话——也不用等天亮了,你现在便回去吧,还能好好睡一会。明儿不要过来了。”

  邵琰哪里肯?连忙道:“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娘细心,太婆可是我这些日子做得不好?若是,你告诉我,我往后再小心些便是了。”

  “不是你的错,是我——”董氏顿了顿:“阿琰,太婆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你还小,小姑娘家家的,我不想你沾染了我身上的死气。”

  “太婆胡说什么呢,”邵琰作势“呸”了一下,又道:“太婆是难得的高寿,跟着太婆分明是种福气。”

  董氏的神色却一直没有好转,邵琰想起董氏先前梦中的话,料想董氏的反常只怕与她做的梦有关,想到董氏之前还叫了邵琰的名字,邵琰便凑近了董氏:“太婆今日做了什么梦?”

  董氏连忙推开邵琰:“阿琰你别离我太近,仔细着别沾了我身上的晦气。”

  “太婆你做了什么梦?”邵琰重复了一遍,没有退开,反而更凑近了董氏,帮董氏把枕头加高,扶着董氏半躺着坐下,轻轻道:“我知道了,太婆是梦到我死了,觉得我晦气了所以才会嫌弃我对吗?”

  “这是什么话!哪有长辈会嫌弃自己的子孙的——”董氏顿了顿,邵琰觉得她大概是想起了胡氏吧,董氏的声音舒缓下来:“要说晦气,也是我这老不死的晦气,自己脖子以下都入了土,却偏偏梦到了——”她抿抿嘴,不愿意往下说了。

  董氏神色颓丧,看着邵琰的神情,哪里是嫌弃,分明的愧疚。

  “我听人说啊,梦都是反的,梦到自己的亲人死去了,那亲人若是身子不好,反而会痊愈呢,”邵琰隐隐约约猜到董氏的梦,却还是想确定一下:“太婆若是梦到我死了,岂不是说我身子正好呢。以往我总是小病不断,太婆做了这样的梦,那往后那些苦苦的药我约莫是再也不用喝了,邵琛怕是会嫉妒的吧。”说着邵琰便笑了笑。

  “若真是这样,倒也罢了,”董氏似乎被安慰了,只是还是有些怅惘:“只那梦里的事太过真切,我到现在,还是心有余悸。”

  邵琰帮董氏盖上被子,见她不再赶自己了,索性坐在了董氏床边,做出倾听的样子:“太婆若是还是担心,不妨和我说说,兴许会好一些呢。”

  “也罢,反正阿琰你年纪小,也未必听得懂什么,”董氏想了想问道:“今儿初几了?”

  邵琰虽然不明白为何董氏突然问起这个,却还是老老实实回了:“四月初一。”

  “那便没几天了,”董氏长叹一声:“我梦到自己死了,在初九那天天还没亮的时候。”

  “也许真的是梦吧,”董氏摇摇头:“梦里这个时候,还是你娘守着我呢,不过那时候我没做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后来你娘她着凉病了,怕过了病气给我,你们姐妹轮着帮我守夜,初九那日,倒也是你在我身边的。”

  说到这里,董氏招呼邵琰靠近她,给她披了条毯子:“阿琰,你也小心,别着凉了。”

  邵琰原本只是想让董氏说出来好受一点,正准备了一堆安慰开解的话,听得董氏这样说,邵琰便愣住了。

  初九,的确是董氏过世的日子,前世的时候,的确是邵琰守着她的。

  董氏并不理会邵琰的沉默,她一旦开了口,似乎真的觉得好了许多,反而愿意说下去了:“我梦见自己死了,家里好热闹,我平生所见,办得最隆重的丧礼,大概便是我自己的了吧。远的近的、有交情的没交情的亲友都来了,这些人没一个跟我平辈的,想着自己活了这么久,也算是值得的了。”

  “却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死了,却没去鬼门关——就是前些天梦到的那个挂着白灯笼的地方,也没见到什么鬼差来抓我,我就这么一直游荡在家中,游荡在阿琰你附近,看着你们每天的日子照旧,倒也舒坦,”董氏的声音突然变得悲戚起来:“年底的时候,天儿那么冷,邵琛倒下了——然后他就这么被人葬了,我守着你,我想叫醒你,我想跟他们说我不信邵琛就这么没了,可是没一个人听得到我的声音,然后我突然想起来,我已经死了啊。”

  “接下来,整个邵家仿佛被诅咒一般,接二连三的出事,你大姐不见了,你祖母过世了,胡二不安好心将她家的侄孙引狼入室,使了手段……逼着你二姐招他入赘,你娘因此气坏了身子,可是却改变不了什么,他们对你二姐很不好,我有时候总会忘记自己已经死了的事情,想要去教训他们,可是却没人能看得见我,我眼睁睁看着他们作践你们父女,我却无能为力,”董氏声音幽幽的:“你也长大了,你也成亲啦,我觉得李家那小子不好,若是我还在的话,他那点心思,你爹或许看不透,可是却瞒不过我的,我肯定不会让你嫁给他,可是偏你爹觉得他什么都好,还怕你配不上他……明明我家阿琰配他才是亏了呢,我想要阻止,却什么都做不了,我已经死了啊,我为什么连托梦都做不了呢——”

  “你爹过世了,我跟着你出了远门,又是陆路又是水路的,行了好久才到地方,我就说李家那小子靠不住吧——刚出头便娶了别人,停妻再娶,哪里是读圣贤书的人做得出的行径?我恨不得打他一顿,可是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我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禁锢欺侮,我眼睁睁看着她们把你害死,可是我救不了你,我已经……死了啊。”

  邵琰早已经呆住,喃喃道:“所以……太婆你梦到我被她们封在井里,没有人来救我,我就那么死了……对吗?”

  董氏眼神飘忽:“对啊,我想要帮你推开石板,我想要把害你的人推倒在地上,可是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害死你,我想求救,可是没有人听得到我的声音,我知道你身子一点点的冷了,我想帮你暖暖,可是我自己都是冷的。”

  “说来也奇怪,这个梦那么真实,有一点却很奇怪,你们都死了,我却都没有见过你们死后和我一起,一直都是我一个——”董氏突然顿住,看向邵琰:“你怎么知道我梦见你死在井里?我之前……可没提起过这事。”

  邵琰迟疑了一会,咬咬牙道:“因为……我也做过一样的梦。”

  人们常说在天有灵,然而邵琰对此一直都是极度怀疑的。

  若上天真的有灵,为何那些善良的、无辜的人却往往无端枉死,而作恶者,大多长寿。

  她痛恨上苍的不公,有时候也会咒骂邵家的先祖,若他们真的有知,怎么会任由一个家族败亡至此,她自己固然不是好的,但若是先祖觉得她错了,哪怕是托梦来骂她,抑或者让她早早死去也行,偏偏却让她看尽人世沧桑,看到邵家大厦倾覆。

  她失去了那么多的亲人,可是那么多年里,她的亲人一个都未曾入她梦中,独留她一人彳亍于人间,迟迟不肯让他们一家团聚——哪怕是死亡。

  然而就在不久前,董氏的言语里,那些“梦境”与她的前世何其之相似,邵琰突然生出了一丝的期望。

  她情愿相信也许是因为人之将死,反而能感受到某些冥冥之中的力量,她宁愿说服自己说邵家的先祖看不下邵家最后的结局,想要给邵家一个警示。

  她重活一世,重新见到自己的亲人,那些孤寂感却比前世更甚,明明她知晓将要发生的一切,可是却无力回天——那种挫败感一直困扰着她,她知道自己的家人的命运,知道自己家族的结局,可是她无力做些什么,无力去改变。

  她年纪太小了,又生为女子,所能做的,实在是太有限了。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就算她能保住自己的小家,当整个家族倾覆的时候,又如何能独善其身?作为土官之首的邵家嫡支,终会走向覆亡的那一天,到那时,他们小家的命运,也不过是风雨中飘摇。就算他们家与嫡支疏远,可是若说不受牵连,也不可能,前世,他们家不就成了新县令上任首先烧起的那把火吗?

  那些将要发生的事情,如同一座巨大的山石,压在她肩上,随时可能将她压垮,可是那些事,那些还未发生却终究会发生的事,说出去也不过是耸人听闻,她一个小女子,就算有机会警示众人,又有谁会相信?别人不当她是疯子便已经是仁慈了。

  她所有的不安在听到董氏口中的梦境之后,化作了难以排遣的悲愤,汹涌澎湃而来。

  邵琰握住董氏枯瘦的手,想说什么,鼻子却发酸,眼泪先流了下来,她哽咽了许久,才稍稍平复了心情,喃喃道:“太婆你既然梦见邵琛出事,那你可曾听到他们说的话?我偷听了我爹与许大夫说的话,许大夫说邵琛原本可以不死的,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瞒着我,你可知道邵琛前世到底葬在了何处?你是否梦见大姐被人掳走,是……奶奶她拦着不肯让我们去寻她?你是否梦见奶奶非要拆散二姐和半夏哥哥,就是为了让她娘家的无赖侄孙入赘?你梦见我娘因此被气病了,那你知不知道奶奶却不准我们去请大夫,请来了大夫她也不让进门?你是否梦见祖母过世的时候,她不准我们去拜祭,还在那里骂死得好——”

  “阿琰——”董氏打断邵琰的哭诉:“你怎么知道这些?你真的也做了同样的梦?”

  “真的,”邵琰握紧董氏的手落泪:“太婆你若是问我,我还能说出更多的事情来,太婆你说那是梦,可是于我而言,却更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事情,我都已经亲身经历过一般——太婆你只说我嫁的那人姓李,那你梦里可知道那人叫李复?可梦见他后娶的妻子姓赵?我记得自己死在了京城死在了李家,一醒来却发现自己还活着,那些事历历在目明明是亲身经历,却恍若大梦一场,我早已经分不清到底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在梦里还是梦外了。”

  董氏摩挲着邵琰的头发,若有所思:“是上次你摔了头的那次?”

  “是了,”没等邵琰回应,董氏便径自下了定论:“难怪——我总觉得阿琰你那之后便与以前不太一样,看起来比以前更加沉稳,只是这分沉稳,又不该是一个小孩儿能有的,原来是有这缘故。”

  “太婆——”邵琰反倒沉静下来,抬头盯着董氏的脸:“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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