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章 照常办理_大明枭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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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 照常办理

  守岁就该是热热闹闹的,大家传着话,说着笑。都放开了身份之别。女人们围坐在一起小声说着话,不时便放声大笑,连不苟言笑的邓氏也讲了一个笑话。而高邦媛因为是双身子,很早就困倦了,便提前上床。蓝心安置好高邦媛,服饰她躺下,又为她放下了帐子。高邦媛在里头侧卧着,隐隐约约能听到外屋传来的人声。这时于可远也走了进来,坐在了炕边上,望向她。高邦媛便握住他的一只手,轻笑道:“你怎么不在外面,回来了?”

  “外头不缺我这一个,我想进来陪你。”

  高邦媛嘴角弯了弯,或许没什么话,比这样一句淡淡的话听起来更加浓情蜜意了。甜蜜的话总是会让人感到欢喜。于可远忽然低头笑。高邦媛问:“你笑什么?”

  “刚刚我说的笑话啊……那孩子可真笨呢,将来咱们孩子出世了,万不能教导成那个样子的。”

  高邦媛撇撇嘴,也笑着说:“那都是因为笨爹,才会教出笨孩子。将来咱们的孩子如果不聪明,也一定是因为自己爹爹就不够聪明。”

  于可远嘿嘿傻笑着,然后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他是特别赞同高邦媛说的这番歪理,还是有别的什么想法。夜越发深了。外头屋子里守夜的人也各自回到自己屋子去了。于可远和高邦媛两个还是迷迷迷糊的,谁也没睡。这时高邦媛有些没按捺住,就小声问:“阿远。”

  “嗯?”

  “阿福她……”高邦媛觉得自己这想法真是挺无聊的,“嗯,你说,阿福她会不会对俞公子没有……”“没有什么?”

  高邦媛便硬着头皮说,“没有那番意思了。”

  于可远说:“什么意思……”困意很快就消散了,他人也明白过来,先是很惊讶,然后问道:“你为何这样想?是听到什么了吗?”

  其实也没听到什么。高邦媛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得太多了。于可远却想到了其他方向:“其实,不论有没有后面这件事,娘娘既然给俞咨皋定了婚,阿福和他便没有可能。阿福也该择配了。她如今是大姑娘,你当嫂子的替她来操这个心,是分内的事。你觉得哪家的公子合适?说起来,我觉得门第倒不必看得那样重,咱家也是贫苦出身,人品最重要……”“不不不……”高邦媛简直一头黑线,这怎么就谈到给阿福许配旁人了呢?她可从来没做过媒人,更不想给人做媒人。这世上什么人最不好做?高邦媛觉得这媒人和保人是最难做的。若是两两有情,成就了一桩好事,人家也认为是自己有缘分,和媒人有什么功劳?一旦相处得不好,或者成为怨偶,那看见媒人,就仿佛看见谋财害命的大仇人,眼睛里恨不得射出刀子来,把媒人戳个臭死。尤其是阿福这桩,原本她和俞咨皋就互相有意,要是自己从中插上一脚,岂不是招两面的嫉恨?这事万万做不得。“我只是觉得,这次见他们俩,看似热热闹闹的,却很陌生,绝不是刻意做出的疏离感,而是自然而然就疏离开了……我想不通为什么。我看阿福的眼神,更觉得陌生。”

  高邦媛小声道。这倒是于可远没有观察到的地方。他仔细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这回事,又觉得应该是高邦媛想多了。“过完年,开春了,天气就渐渐暖合过来了。”

  于可远决定岔开这个话题,然后数着日子道:“媛儿,你觉得,咱们会生个儿子还是姑娘?”

  高邦媛轻轻打了个哈欠,然后说:“这我怎么说得好?”

  然后笑着,“不如你问问他?”

  于可远还真的朝下滑,小心翼翼地弯着腰,将身子缩下来,脸也贴在了高邦媛的肚子上。这时高邦媛只是穿着一件又薄又软的亵衣,连肚兜都没有系。于可远的脸和手只隔着那一层薄薄的布料贴在她腹上。高邦媛觉得很痒,正想笑呢,却听见于可远在被窝里小声地说话。高邦媛立刻安静下来,仔细听他在说:“宝宝,我是你爹爹,我在和你说话,你听到了吗?你要好好的,好好长大,爹爹等你出生,爹爹会对你很好很好。”

  高邦媛忽然觉得鼻子一阵发酸,险些淌下眼泪来。人虽然是含蓄的,但这些淡淡的话语,却那般真挚热烈。那般真诚可贵。等于可远再躺平下来,高邦媛轻声问:“今夜应该无事了吧?”

  于可远想了想:“家里是无事了,朝廷和宫里……也没有大过年的惊扰百官的先例,放心吧。”

  ……过了年,天气比前两天暖和了一些。太阳出来,照耀在地上,雪花晶莹璀璨,亮得晃眼。高邦媛眯着眼朝远处望去,依然觉得目眩神迷,便将头低下来一会儿,然后再抬头时,太阳已经钻进了云层里面。更远处,山峰之间有层浓浓的云雾,化不开。一群女人们坐在一块,将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蓝心和慈云在旁边玩投枚,其实游戏很简单,就是将剥下来的花生壳往一个方瓶子里面扔,赌的东西只是花生仁,方便打发时间的。因为院子并不大,能够做的事情也相当有限。喜庆在一边看着她们玩,跃跃欲试的,似乎有些羡慕。蓝心她们也没开口邀请,喜庆自然不好过去表示要玩。蓝心枚投得准头不够,高邦媛记得以前她们家那条街上女孩子们一块玩,她就总是输,输了就会赌气不吃饭。那时候母亲还在世,就会安慰哄劝。大家这时嘴上都没提,但心里都记挂着去裕王府的于可远。过了晌午,高邦媛在屋子里坐不住,阿福听到她在窗户前摆弄着麦穗,麦穗下边挂着小小的铃铛,不时地响。高邦媛还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先是坐下,然后又站起来,又接着走。阿福也有些悬心。过完年,很多积压的事情都会爆发出来,而往往这时候若是有事,便一定是灭顶的大事。虽然他们一家人的安危都系在于可远一人身上,这时其实甚少惦念着自己,而是惦念着于可远。一直到天快黑时,门口处终于有了动静,于可远先踏进了院门,接着是俞咨皋。于可远第一句话就说:“王府给各位大人发了恩赏,明早就会运到。朝廷也有大喜事,福建那头的倭寇在撤,戚继光和俞大猷领着亲兵下了海,还有地方兵丁,把福建的倭寇打得很惨,杀了他们五千多人,他们再舍不得这花花世界,也开始往回退了,要不然就要被全歼在此,再也回不去海外。”

  屋子里的人听他说话时,基本都将呼吸屏住了,等他说完,便都不约而同地舒了口气。蓝心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这些该死的倭寇终于退了!”

  “朝廷欠发的俸禄,今天一早也在陆陆续续补了,虽然补得不多,今年也总算开了一个好头。”

  于可远朝着俞咨皋望了一眼,“俞大人也有了新的差事,过了元宵节,就要北征了。”

  尽管这么说,于可远自己脸上却是没有笑容的,“今天厨房下大火,晚上加菜。”

  阿福也微微笑着,她是最镇定的一个,欢快这种情绪虽然是有感染性的,但这回,于可远却敏锐地察觉到,阿福并不是真的欢乐,甚至从那勉强做出的祝福眼神里,隐藏着一抹深深的忧虑和无奈。于可远并没多说什么。晚饭似乎每个人都吃的很多。高邦媛也多喝了半碗汤,肚子有些胀。于可远说:“媛儿,陪你走走。”

  这时阿福也跟了过来,“哥哥,嫂子,我也陪你们走走。”

  于可远不由朝着远处的俞咨皋看了一眼,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想跟上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再过十年,五十年,我们若还能这样,吃完饭,一起来走走,你搀扶着我,我搀扶着你,那才是真的幸福。”

  于可远的声音很轻,脚步也很轻,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很柔。高邦媛朝前迈着步子,“好。”

  阿福也笑道:“那我就一辈子陪在哥哥和嫂子身边。”

  于可远和高邦媛同时一怔,望向阿福,眼神中不由多出几分探究。“为何要这样看着我?”

  阿福问。“阿福是要嫁人的。”

  高邦媛说。“为什么一定要嫁人?”

  阿福眼底似乎汹涌出一种不该属于她这个年龄应有的愤恨和执拗。“以前我觉得,女人就算不嫁人,这辈子自强自立,也能有依靠。所以那时候我会想,阿福嫁不嫁人,都是好的,在家里,阿母,哥哥嫂子给你依靠,谁敢欺负你?但这一年多,经历了很多事,我渐渐改了想法。不是女人非要依靠男人才能生存,而是说女人有了男人之后才会完整,才能在这个处处对女人有着严苛标准的世道生存。阿福,你真希望一辈子陪在哥哥和嫂子身边吗?做哥哥和嫂子身后的那个人?不想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很玄妙。用言语说不出来的那种心情和感受。高邦媛轻轻揽住她,听到她的心跳声。就在她的胸膛,那一块地方,仿佛充满了生命力的跳动,一下一下,一声一声。阿福低着头,强忍着泪。高邦媛看看阿福,又看看于可远,原本想说的话最终还是忍回去了。……新年一过,面对一大堆积压下来的工作,成堆的文书,半吨重的各部衙新年贺词,几百份的请示报告需要赶着处理。于可远怀疑他能不能真的赶完这些。因为明天还要去翰林院进行一场重要的讨论,而且事先还得看一下那份关于“清廉册”重新起草的关于审阅等级的提议。不光是看一下,还要看明白。不光是看明白,还要记下来。而且这是一个通政使司大佬写的——因而它用的不仅是汉语,还是极晦涩难懂的官话。钱景闯进了祝他新年大吉,并向他简单介绍了这次讨论的情况。“大人,您确实了解这次讨论的重要性吧?”

  “当然,我了解。钱景,不仅是翰林院,通政使司和国子监都会来。”

  于可远解释。和许多政治人物一样,钱景似乎只有在事情关系到自己,且对外表态中提及自己的消息时,才相信自己的存在。“这不光是三大部衙的问题。”

  钱景说,“这同样也是对所有部衙未来的一次审查。如果我们在这次讨论中显露出任何铺张浪费或者不称职……”于可远立刻提出一个尖锐的问题打断了他,“那我们有没有铺张浪费或者不称职呢?”

  钱景丝毫不加迟疑,“当然没有。”

  他相当愤慨地回答,“但总是有几个和我们作对的官员。尤其是赵阁老的那些属下。”

  于可远没想到赵贞吉的属下会安插到通政使司、国子监和翰林院这样的清水衙门。钱景递给他一个贴着各种样式标签的卷轴,“属下恳请您务必掌握这些信息,大人。”

  他说,并要求于可远发现任何问题都要问他。这时候张余德也进来了。他虽然不属于詹士府,但詹士府总能看到他的身影,并美曰其名为了更好办事,实际上就是想多和于可远走动,以免生疏,某一天被遗忘罢了。见到张余德,钱景又掏出一份一模一样的卷轴,用了同样的话。张余德是通政使司的官员,虽然以他的级别不大可能会在那样的讨论中发言,但谁知道敌人会准备怎样的战术?钱景一向将各种可能都设想了。张余德很烦躁。他今天很累,从进通政使司忙活到现在,自己的差事,上司的差事,还要兼顾着这头的差事。他告诉钱景自己不想再看一份让他头疼的东西了。“这是什么?”

  他问。这时,于可远坐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已经开始看起钱景做好的信息书简了。张余德接着道:“刚来的路上,我就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要不是惦记着大人,我恐怕要倒在路上,明天就成为笑柄了!”

  “你如果只是这样懈怠不专心,通政使司恐怕就是你最后一个去处了,张大人。”

  钱景同情地说。似乎经过上一回,钱景的某个开关被打开了,每天都想打了鸡血一样亢奋。他接着又说,这是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包含那些潜在政敌可能提出的问题的记录,当然都附加了恰当的回答,经过了周密的考虑,还阐明了实际情况。钱景却有些不满了。“它们都绝对可靠准确吗?”

  “是经过了周密的考虑,能够很好阐明实际情况。”

  钱景在这上面的用词一向谨慎小心。“钱大人!”

  他一样谨慎地解释,“这次讨论非常重要,你要知道这可是‘清廉册’!是徐阁老在掌管着的!不能让人看出来我们是在欺骗内阁!”

  “当然不会。”

  钱景并不满意,他开始怀疑这些信息并不完全诚实可靠,他加紧追问。“都是实话吗?”

  “除了实话还是实话。”

  他向于可远保证,虽然问题是张余德问的。“是全部的实情吗?”

  “当然不是的,大人。”

  他有些不耐烦了,这回是冲着张余德的。于可远饶有兴趣地看着二人这一唱一和,“那么,我们是要告诉他们,某些事情我们要保密,是吗?”

  钱景一愣,摇摇头,“当然不是,大人。”

  “为什么不是?”

  于可远接着问。“大人,要保密的人就必须得对他有秘密这件事保密。”

  钱景故作聪明地说出了这番漂亮话,将张余德震在原地。于可远则轻笑了两声,望向张余德,“学到了?”

  张余德看上去一脸困惑。他盯着于可远看看,又盯着钱景看看。需要注意的是,于可远在听到要对这次讨论会隐瞒情况,甚至是撒谎的建议时,丝毫没有觉得震惊。这类谎言在朝廷内会被看作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一名大臣会自然而然地对很多问题撒谎,如果他说了真话反而会被认为是愚蠢或无能。举例来说,他对即将发生的财政赤字问题总是矢口否认,而且他总要让人感到大明王朝拥有足够并可靠的应对力量。在詹士府工作的一天,加上和同僚们共处的一天,他精疲力尽地坐在大案前,两眼瞪着必须在一天内搞定的所有书案。“为什么……”张余德看着那比他桌案的书案还要多的,叠成山的一堆,自言自语道:“大人们不拿着这些东西就哪儿都不让他们去呢。”

  “以防他们措手不及被人抓住把柄。”

  钱景颇为风趣地回答。至少于可远觉得风趣,但也可能只是凑巧而已。为了处理这些事,他将其他任何可以脱卸的工作都延后了。所以在看一份关于王府日常开销的简报时,发现这份简报是不压力去年那份简报的重复,而且也是千年的,也是大前年的。可能打严嵩上任以来就是这样了。于可远向钱景指出,第一句话就足以让任何人都打消读下去的念头:“詹士府的职能是支持储君和服务储君的。”

  “大人,”钱景笑着望向那份简报,“这其实是很有吸引力的。”

  于可远问他,怎么会有人对这种事情有兴趣。“其实,”钱景说,“如果您回头看一下嘉靖三十八年的第一份记录,就是世子刚刚降生的那年,您就会看到这份记录的第一句话就是‘詹士府对裕王府的开支节俭情况负有责任’,类似于这样的话。”

  于可远点点头,“所以这才是这份记录真正的目的。”

  “是的,”钱景接着说,“但事实表明,这实际上是一份相当艰巨的任务。詹士府要对任何一点浪费和低效率负责。原本起草这份记录的人,那位詹士府詹事原本应该也是这个意思。但后来情况太棘手,所以就照常办理了。”

  重点就在“照常办理”这四个字,听起来就很有意思。于可远继续望着他,让他说下去。但钱景也不言语了。照常办理,在官员们口里说出来,其实就是保证你的预算、官员和部衙不变,暗中改变你的职权范围。所以在嘉靖三十八年起草这份记录,并正式拟用后的第二年,也就是嘉靖四十年,詹士府便将第一句话改为“詹士府旨在促进裕王府的开支节俭”,将“负有责任”四个字删掉了。而在嘉靖四十二年,他们又改写成“詹士府旨在支持裕王府的各部各项支出各自实现节俭”,这样就把责任推到了其他人身上。而到今年,钱景给出的改写方案便更加简单,直接摆脱了那个令人尴尬的概念——节俭。于是从今年起,便成了“詹士府的宗旨是支持和服务裕王府各部的差使”。也就是说,詹士府真正宗旨的最后一点残余在仅仅不足两百年后终于消失殆尽,而这个部衙的规模已经相当于朱元璋初创时的十倍还多。张余德现在明白钱景为什么说会被吸引住。这才是文官真正的魅力所在——文字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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