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人心向背 上
安抚了吕荹等人后，钱程告诉夏洛特，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
这段时间，城里也没有闲着。好几个街区发生了大规模械斗，还不断有人来王宫，找夏洛特等人请愿。钱程一面让老臣赫格伦出面，去应付这些商人和自称民意代表的人，一面让三浦等人继续观察，确定之前大规模袭击的来源。
不过没几天，三浦说，现在情况危急，已经调查不下去了。
城里的几个行会之前宣称，每次请愿都没有结果，说明汉朝人想武力解决了，号召大家团结起来，驱逐邪恶的外乡人。
但城中现在人心惶惶，普通行会成员纷纷牢骚不止。还有不少人，一直在公开宣传钱程和三浦的观点。其中有钱程的学生，三浦的画师朋友，更多的则是他们拉来的友人，或者干脆就是自己有兴趣于是主动参加的。
钱程公开向城里征集意见之后，很快有人真跑去告发豪商。得到奖励之后，众人认为，官府是真的想处理这件事了。各种咒骂在街头迅速流传开，每天都有人争着去官府驻地前告状。还有人连赏金都不愿意收，说只要能处置好，让他给官府打白工都行。
发现舆论上无法挽回之后，城里的冲突骤然升级。
行会的打手开始公开行动，见到街上有人在聚集聊天，就去赶人。有人在酒吧里看三浦的册子，就连人带店一起砸。去官府驻地的几条街上，大白天都有拿着大棒和刀剑的人在徘徊，没多久，就没有来举报的人了。
三浦认为，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了。他觉得这些人随时都可能动手，应该把大家撤出来，或者立刻派兵解除商会的武装才对。
但钱程告诉他，现在还没到真正危险的时候。而且现在就介入，太早了，起不到应有的效果。钱程认为，形势反而是正在越发有利。因为这些人越疯狂，就说明他们剩下的底牌也越少。而且越是乱攻击别人，越会把更多中立者逼到自己这边。
果然，因为打手们过于肆无忌惮，甚至公然在官府驻地附近示威，似乎是觉得，这样就能展示力量，吓住这些官吏，还有试图向他们求助的市民们。
派去干活的几个文书，本来是奉命办差事的心思，没什么明确的立场。但他们觉得，你起码得给官府面子。这些人如此胆大包天，已经在公然挑衅官府的权威。又一次口角后，几个书吏终于忍不住，打跑了来闹事的流氓，又催促城卫军，去把那些逃走的犯人都抓来审问，找出元凶。
然而城卫军对此阳奉阴违，一直在搪塞，明显在袒护那些打手。官吏更加愤恨，轮休下来，就不断和同僚们抱怨。不久之后，凉州派驻这里的下级官吏们，都开始厌恶起这些豪商来。
而且，凉州的小吏们普遍出身不高，有些人甚至回想起自己被欺负的经历，开始和当地人通气。
有掾吏每天趁吃饭休息的时候，就带着酒肉，翻墙溜到隔壁街区，和那里的市民来往。吃吃喝喝混熟了之后，就开始指点他们。
掾吏说，他们如果想改变命运，现在就是最方便的时候。他建议大家组织起来，和打手们公开对着干，最好能击败他们几次，以获取官府的支持。
众人感到有些奇怪，说他们不是胆小怯阵。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能有个摆脱的机会，早就不在乎拼命了。但大家都刚刚向官府反应了情况，他也是知道的。既然现在管事儿的钱先生都开始向他们征集行会的罪证了，明显是要开始行动。按理说，现在应该等一下，给官府的一个处置的时间才是，这么要急匆匆地就和打手们干起来？不会干扰钱先生的安排么？
掾吏解释说，正是因为钱先生似乎有这个意图，才应该行事。
他告诉众人，汉朝官府决策，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主官想到什么，下个命令就可以了。因为对一个谨慎的官吏来说，“下命令”这件事，只是下命令的最后一步。
像这次，钱先生想打击豪强，这份心是好的，也是符合道义的，按理说并不难。但即使如此，在正式开始之前，他得做一大堆事情。
首先，他得向上司说明，自己的行动是有利的，从而得到上司的同意，或者至少是默许。否则，就算符合规则和法度，也很可能被上司使绊子，最后什么都做不成。
其次，他还得了解同僚和下属，知道他们会不会抵触。如果可能产生抵触，又应该通过何种方式，让大家转而服从，或者至少保持中立，不去刻意阻挠。否则，就算大家给他面子，表面上答应听令，也很可能阳奉阴违，把事情拖到办不下去甚至故意搞砸。
最后，他还得了解民间的想法。官府不是空中楼阁，尤其是底层的办事小吏，大多和民间来往密切，而民间的一些人，也对官府各层都有影响。想要让命令真正推行下去，就得让他们有动力去遵守，不管是哪方面施加的动力。至少，也得让其中力量最大的一部分人听从你，否则就算命令贯彻下去，也会遇到极大的阻力，让推行的成本高到难以忍受。
这还是最简单的情况，只是根据身份做了非常简易的分类。实际执行中，要比这复杂的多。
比如这次在加拉西亚，就不止要考虑汉朝官吏，还得考虑加拉西亚的各派贵族——他们的需求各不相同，有差异很大的地方，也有趋同的地方。
另外，市民本身也要考虑进去。与行会关系密切的大商人，在行会中大部分时候是收益的上层市民，经常被欺负所以一直心怀不满的下层市民……这都是加拉西亚人，都是市民，但他们的要求差别就大多了。
而且，官吏对于各个群体的需求和利益所在，判断的也不一定正确。或者说，有疏漏可能才是正常现象。
在这次钱先生等人认真调查，甚至做了个实验之前，包括他在内的掾吏，甚至不知道下层市民的需求居然这么迫切，而且真的能组织起力量，所以官府内反对的声音很大，觉得这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树敌。城里的矛盾完全爆发出来之后，众人才改变自己的观点。除了这种需要发掘的“隐藏势力”，还有些人的态度，如果不认真去思考，甚至会觉得是反常识的。
比如这次，虽然打击的目标就是城市大商人，但身为王室御用商人的乔瓦里奥，是非常支持行动的。
他不但公开表态支持王室，劝其他商人同行守规矩，还主动帮三浦大师和画师们，对册子进行加印和零售推销，一点也不管其他大商人对这本册子的愤怒。
这是因为，一方面他在王室那里有巨大的商业利益，只要王室支持他，那这座城里的商人再气愤，也总有其他商人继续和他做生意，这点损失跟王室特许权相比完全不算什么。
另一方面，乔瓦里奥是维塔利亚人，作为外来商人，他也是常年被本地行会排挤的对象，当年刚在这里立足时，没少受这些人的气。即使后来生意做大，地方行会也经常有事没事找他的麻烦，和他争夺利润，甚至公然敲诈勒索。可能这就是他早早投效王室，甚至成了王党骨干成员的原因。
所以，以他为首的宫廷商人，还有经营跨地区贸易的大商人，和这些本地行会大商人，一直矛盾重重。乔瓦里奥等人巴不得这些地头蛇赶紧破产，免得阻碍了他们自由贸易。
另外，连当地行会也不是都反对这个册子。比如书商行会，就是三浦大师的坚定支持者。
其他的大型行会，大多有着不短的历史，其中一些，比如码头的运输业行会，甚至是和这座城市同时兴起的。但和这些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的怪物不同，书商行会的历史非常短暂，也就这几年。
原因也很简单，在汉朝人把造纸和印刷的技术带来之前，西洲的书籍市场实在太小，而且抄书的工作，还被教会包揽了一大部分。剩下的那点生意，根本没多少了。
因此，虽然那时书卖的极贵，却养不起几个有势力的大商人，也组织不起像样的行会。他们的财力和势力，都是借助汉朝带来的技术和王国的扶持，才刚刚发展起来的。如果没有钱先生等人在力推教育，他们的生意还得大大缩水，那支持谁也就不用说了。
其他行会提醒书商行会，他们现在只是刚刚成立，和各方面的矛盾都不深，但即使如此，也最好听听他们这些老前辈一句劝。等他们在这儿混久了，建立了稳固的生意，也有了钱，那这册子里的内容，就也会伤害到他们了。
然而书商们认为，你一个赚不到钱的废话什么。他们自己就是抄书印书的，还能大字都不识，不知道这内容什么意思么？但他们是要卖书的，想卖书赚钱，当然得卖人家喜欢的才行。
虽然这册子在攻击商人，但它利润就是高，凭什么不能卖。至于今后的事情，还是等生意能做到那时再说吧，现在谁顾得上。
现在，书商，乃至向书商提供原料的造纸作坊和给他们做销售的大小商贩，都坚定站在朝廷这边。
讲这些，是为了告诉他们，官府内外的势力十分繁多，官府的决策也几乎不可能同时满足所有人。所以，官府的力量，总是不能完全发挥出来。
能不搞出大乱子，导致适得其反，就算合格；能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在总体上进展顺利，都算非常成功的政策了。
所以，官府在一般情况下，都是很保守的。如果现状可以维持，大家就都不想去打破。因为按照经验，大部分改变的结局都是越改越麻烦。
既然现在这个体系还能运作，那就说明各方至少都还能忍受它——这就算不错的了。还不如继续让它运作下去，更保险一些。
这些其实都是很普通的经验总结，但凡在官府里当过几年差，多少都有体会。只不过加拉西亚市民们没见过这种情况，经验不足就是了。
但加拉西亚现在要和汉朝对接了，那不管大家愿不愿意，也会面对如此情况了。
现在汉朝那边不少达官贵人，通过投资贸易，是和这里有生意往来的。大部分凉州官吏，也是和加拉西亚经常有来往的。在这些人看来，加拉西亚能维持现状，就已经很满意了。
钱先生想做出些改变，从道德上，从长远角度，可能是好事。但问题是，你做出改变，就得整个凉州官府投入资源，整个朝廷给你背书。这都是需要承担风险，需要付出成本，需要消耗很多财力和人力的。
现在加拉西亚一切都在好好运行，没见有什么问题，你平白无故让整个官府陪你花钱、受累，总得给个强有力的理由吧？
另一方面，皇帝和朝中老爷们支持开拓的目的，一是为了赚贸易的钱，二是为了宣扬汉朝的威风。他们不关心到底在和谁做生意，也不关心到底是谁在实际管理城市，更不关心这些人是不是在欺凌市民。只要这两个目标达到，人家才不在乎细节。
钱先生如果平白地就去把事情闹大，他们反而会不满，觉得人家行会和商人管的好好的，你把他换了干什么。
当然，他相信，既然连他这种小吏都知道这件事，钱先生肯定是有办法说服上头的，但他也会面临各方的压力，付出更多的成本，才能保证推行下去。
所以，如果有条件，大家可以做些什么去帮助他。
掾吏认为，钱先生一直支持三浦大师创作和印售这些册子，而看册子里的内容，明显是鼓励大家自己去反抗的。他号召大家去检举豪商的不法行为，也明显是授意普通市民，可以去和这些地头蛇作对了。
在官府里，有些话是不能直接说的。所以，揣摩长官的意思，是他们这些小吏的基础本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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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时间，城里也没有闲着。好几个街区发生了大规模械斗，还不断有人来王宫，找夏洛特等人请愿。钱程一面让老臣赫格伦出面，去应付这些商人和自称民意代表的人，一面让三浦等人继续观察，确定之前大规模袭击的来源。
不过没几天，三浦说，现在情况危急，已经调查不下去了。
城里的几个行会之前宣称，每次请愿都没有结果，说明汉朝人想武力解决了，号召大家团结起来，驱逐邪恶的外乡人。
但城中现在人心惶惶，普通行会成员纷纷牢骚不止。还有不少人，一直在公开宣传钱程和三浦的观点。其中有钱程的学生，三浦的画师朋友，更多的则是他们拉来的友人，或者干脆就是自己有兴趣于是主动参加的。
钱程公开向城里征集意见之后，很快有人真跑去告发豪商。得到奖励之后，众人认为，官府是真的想处理这件事了。各种咒骂在街头迅速流传开，每天都有人争着去官府驻地前告状。还有人连赏金都不愿意收，说只要能处置好，让他给官府打白工都行。
发现舆论上无法挽回之后，城里的冲突骤然升级。
行会的打手开始公开行动，见到街上有人在聚集聊天，就去赶人。有人在酒吧里看三浦的册子，就连人带店一起砸。去官府驻地的几条街上，大白天都有拿着大棒和刀剑的人在徘徊，没多久，就没有来举报的人了。
三浦认为，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了。他觉得这些人随时都可能动手，应该把大家撤出来，或者立刻派兵解除商会的武装才对。
但钱程告诉他，现在还没到真正危险的时候。而且现在就介入，太早了，起不到应有的效果。钱程认为，形势反而是正在越发有利。因为这些人越疯狂，就说明他们剩下的底牌也越少。而且越是乱攻击别人，越会把更多中立者逼到自己这边。
果然，因为打手们过于肆无忌惮，甚至公然在官府驻地附近示威，似乎是觉得，这样就能展示力量，吓住这些官吏，还有试图向他们求助的市民们。
派去干活的几个文书，本来是奉命办差事的心思，没什么明确的立场。但他们觉得，你起码得给官府面子。这些人如此胆大包天，已经在公然挑衅官府的权威。又一次口角后，几个书吏终于忍不住，打跑了来闹事的流氓，又催促城卫军，去把那些逃走的犯人都抓来审问，找出元凶。
然而城卫军对此阳奉阴违，一直在搪塞，明显在袒护那些打手。官吏更加愤恨，轮休下来，就不断和同僚们抱怨。不久之后，凉州派驻这里的下级官吏们，都开始厌恶起这些豪商来。
而且，凉州的小吏们普遍出身不高，有些人甚至回想起自己被欺负的经历，开始和当地人通气。
有掾吏每天趁吃饭休息的时候，就带着酒肉，翻墙溜到隔壁街区，和那里的市民来往。吃吃喝喝混熟了之后，就开始指点他们。
掾吏说，他们如果想改变命运，现在就是最方便的时候。他建议大家组织起来，和打手们公开对着干，最好能击败他们几次，以获取官府的支持。
众人感到有些奇怪，说他们不是胆小怯阵。过了这么多年的苦日子，能有个摆脱的机会，早就不在乎拼命了。但大家都刚刚向官府反应了情况，他也是知道的。既然现在管事儿的钱先生都开始向他们征集行会的罪证了，明显是要开始行动。按理说，现在应该等一下，给官府的一个处置的时间才是，这么要急匆匆地就和打手们干起来？不会干扰钱先生的安排么？
掾吏解释说，正是因为钱先生似乎有这个意图，才应该行事。
他告诉众人，汉朝官府决策，并不是他们想的那样，主官想到什么，下个命令就可以了。因为对一个谨慎的官吏来说，“下命令”这件事，只是下命令的最后一步。
像这次，钱先生想打击豪强，这份心是好的，也是符合道义的，按理说并不难。但即使如此，在正式开始之前，他得做一大堆事情。
首先，他得向上司说明，自己的行动是有利的，从而得到上司的同意，或者至少是默许。否则，就算符合规则和法度，也很可能被上司使绊子，最后什么都做不成。
其次，他还得了解同僚和下属，知道他们会不会抵触。如果可能产生抵触，又应该通过何种方式，让大家转而服从，或者至少保持中立，不去刻意阻挠。否则，就算大家给他面子，表面上答应听令，也很可能阳奉阴违，把事情拖到办不下去甚至故意搞砸。
最后，他还得了解民间的想法。官府不是空中楼阁，尤其是底层的办事小吏，大多和民间来往密切，而民间的一些人，也对官府各层都有影响。想要让命令真正推行下去，就得让他们有动力去遵守，不管是哪方面施加的动力。至少，也得让其中力量最大的一部分人听从你，否则就算命令贯彻下去，也会遇到极大的阻力，让推行的成本高到难以忍受。
这还是最简单的情况，只是根据身份做了非常简易的分类。实际执行中，要比这复杂的多。
比如这次在加拉西亚，就不止要考虑汉朝官吏，还得考虑加拉西亚的各派贵族——他们的需求各不相同，有差异很大的地方，也有趋同的地方。
另外，市民本身也要考虑进去。与行会关系密切的大商人，在行会中大部分时候是收益的上层市民，经常被欺负所以一直心怀不满的下层市民……这都是加拉西亚人，都是市民，但他们的要求差别就大多了。
而且，官吏对于各个群体的需求和利益所在，判断的也不一定正确。或者说，有疏漏可能才是正常现象。
在这次钱先生等人认真调查，甚至做了个实验之前，包括他在内的掾吏，甚至不知道下层市民的需求居然这么迫切，而且真的能组织起力量，所以官府内反对的声音很大，觉得这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树敌。城里的矛盾完全爆发出来之后，众人才改变自己的观点。除了这种需要发掘的“隐藏势力”，还有些人的态度，如果不认真去思考，甚至会觉得是反常识的。
比如这次，虽然打击的目标就是城市大商人，但身为王室御用商人的乔瓦里奥，是非常支持行动的。
他不但公开表态支持王室，劝其他商人同行守规矩，还主动帮三浦大师和画师们，对册子进行加印和零售推销，一点也不管其他大商人对这本册子的愤怒。
这是因为，一方面他在王室那里有巨大的商业利益，只要王室支持他，那这座城里的商人再气愤，也总有其他商人继续和他做生意，这点损失跟王室特许权相比完全不算什么。
另一方面，乔瓦里奥是维塔利亚人，作为外来商人，他也是常年被本地行会排挤的对象，当年刚在这里立足时，没少受这些人的气。即使后来生意做大，地方行会也经常有事没事找他的麻烦，和他争夺利润，甚至公然敲诈勒索。可能这就是他早早投效王室，甚至成了王党骨干成员的原因。
所以，以他为首的宫廷商人，还有经营跨地区贸易的大商人，和这些本地行会大商人，一直矛盾重重。乔瓦里奥等人巴不得这些地头蛇赶紧破产，免得阻碍了他们自由贸易。
另外，连当地行会也不是都反对这个册子。比如书商行会，就是三浦大师的坚定支持者。
其他的大型行会，大多有着不短的历史，其中一些，比如码头的运输业行会，甚至是和这座城市同时兴起的。但和这些根深蒂固、势力盘根错节的怪物不同，书商行会的历史非常短暂，也就这几年。
原因也很简单，在汉朝人把造纸和印刷的技术带来之前，西洲的书籍市场实在太小，而且抄书的工作，还被教会包揽了一大部分。剩下的那点生意，根本没多少了。
因此，虽然那时书卖的极贵，却养不起几个有势力的大商人，也组织不起像样的行会。他们的财力和势力，都是借助汉朝带来的技术和王国的扶持，才刚刚发展起来的。如果没有钱先生等人在力推教育，他们的生意还得大大缩水，那支持谁也就不用说了。
其他行会提醒书商行会，他们现在只是刚刚成立，和各方面的矛盾都不深，但即使如此，也最好听听他们这些老前辈一句劝。等他们在这儿混久了，建立了稳固的生意，也有了钱，那这册子里的内容，就也会伤害到他们了。
然而书商们认为，你一个赚不到钱的废话什么。他们自己就是抄书印书的，还能大字都不识，不知道这内容什么意思么？但他们是要卖书的，想卖书赚钱，当然得卖人家喜欢的才行。
虽然这册子在攻击商人，但它利润就是高，凭什么不能卖。至于今后的事情，还是等生意能做到那时再说吧，现在谁顾得上。
现在，书商，乃至向书商提供原料的造纸作坊和给他们做销售的大小商贩，都坚定站在朝廷这边。
讲这些，是为了告诉他们，官府内外的势力十分繁多，官府的决策也几乎不可能同时满足所有人。所以，官府的力量，总是不能完全发挥出来。
能不搞出大乱子，导致适得其反，就算合格；能得到大部分人的支持，在总体上进展顺利，都算非常成功的政策了。
所以，官府在一般情况下，都是很保守的。如果现状可以维持，大家就都不想去打破。因为按照经验，大部分改变的结局都是越改越麻烦。
既然现在这个体系还能运作，那就说明各方至少都还能忍受它——这就算不错的了。还不如继续让它运作下去，更保险一些。
这些其实都是很普通的经验总结，但凡在官府里当过几年差，多少都有体会。只不过加拉西亚市民们没见过这种情况，经验不足就是了。
但加拉西亚现在要和汉朝对接了，那不管大家愿不愿意，也会面对如此情况了。
现在汉朝那边不少达官贵人，通过投资贸易，是和这里有生意往来的。大部分凉州官吏，也是和加拉西亚经常有来往的。在这些人看来，加拉西亚能维持现状，就已经很满意了。
钱先生想做出些改变，从道德上，从长远角度，可能是好事。但问题是，你做出改变，就得整个凉州官府投入资源，整个朝廷给你背书。这都是需要承担风险，需要付出成本，需要消耗很多财力和人力的。
现在加拉西亚一切都在好好运行，没见有什么问题，你平白无故让整个官府陪你花钱、受累，总得给个强有力的理由吧？
另一方面，皇帝和朝中老爷们支持开拓的目的，一是为了赚贸易的钱，二是为了宣扬汉朝的威风。他们不关心到底在和谁做生意，也不关心到底是谁在实际管理城市，更不关心这些人是不是在欺凌市民。只要这两个目标达到，人家才不在乎细节。
钱先生如果平白地就去把事情闹大，他们反而会不满，觉得人家行会和商人管的好好的，你把他换了干什么。
当然，他相信，既然连他这种小吏都知道这件事，钱先生肯定是有办法说服上头的，但他也会面临各方的压力，付出更多的成本，才能保证推行下去。
所以，如果有条件，大家可以做些什么去帮助他。
掾吏认为，钱先生一直支持三浦大师创作和印售这些册子，而看册子里的内容，明显是鼓励大家自己去反抗的。他号召大家去检举豪商的不法行为，也明显是授意普通市民，可以去和这些地头蛇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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