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_嫁金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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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山道与河流中间还有一段长长的缓坡,建行宫当年花匠特意在这片缓坡上洒了很多花种,如今红黄白紫各色鲜花盛开,赏心悦目。

  河边有树有石,陆濯准备去那里休息。

  魏娆跟着他下去,河水清澈,魏娆取了水喝,站起来后开始寻找适合更衣的地点。

  河边视野开阔,还是要去山里。

  魏娆从马背上取下包袱,见陆濯看了过来,她低声解释道:“我去山中走走。”

  陆濯猜她要去解手,面朝河水道:“别走太远,有事叫我。”

  谨慎起见,魏娆也对他道:“我若没叫,世子也别上去吧。”

  陆濯淡笑:“好。”

  身后便响起她小鹿般轻快的脚步声。

  陆濯摘朵红色的野花,看了看,丢向河里,河水立即托着那抹红色远去,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飞墨、枣红马在树荫下悠然地吃着草,陆濯也有些饿了,从马鞍袋子里翻出两块儿肉干,靠着树干慢慢地嚼。

  吃完肉干,陆濯蹲在岸边取水,身后终于响起她回来的脚步声,陆濯微微偏头,余光中便出现一道海棠色的身影。

  陆濯震惊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山道上的魏娆。

  她刚刚还是男装进去的,此时却换上了一套女装,海棠色的妆花褙子,浅粉色的长裙,就连长发也绾了起来,没有平时那么复杂,只插了一根白玉簪子。

  背后一片青山蓝天,她就像山中的野海棠成了精,视若无睹地走过来,从他身边经过,最后屈膝蹲到岸边,以水为镜,轻轻调整了一下簪子的位置。

  直到她重新站起来,将包袱放回马鞍上,陆濯才反应过来,又燥又怒。

  她竟然在这荒山野岭更衣,就不怕被人撞见吗?万一有猎户进山打猎,万一有行宫里的宫人进了山,万一他鬼迷心窍故意偷偷跟踪她,她就一点都不怕被男人窥视?

  “户外更衣,姑娘未免太大胆。”陆濯沉着脸道。

  魏娆整理马鞍的动作一顿,可能是即将看到母亲太高兴了,魏娆竟一点都不想跟他计较,笑道:“第一,我更衣前仔细检查过周围,确信没人。第二,我只是换了外衣,里面的中衣并没有换,便是有人也看不到什么。第三,世子若实在不放心,怕此事传出去连累您的名声,大可进山搜查一番,我会在这里等你。”

  陆濯闭上了眼睛。

  魏娆见枣红马还在吃草,就没着急走,也没去看陆濯是什么表情。

  陆濯转个方向,视线投向对面的山林,若有人在里面行走,必会惊起飞鸟。

  山林上方一片平静,大概真的无人。

  陆濯仍然觉得魏娆太大胆,可她既不是他的妹妹,又不是他真正的妻子,他便是出于好心管教她,她也不会听,只会更加抗拒他。

  “见到贵人,你想怎么解释?”陆濯决定换个话题,“按照原来商量好的说?”

  魏娆长睫微颤。

  她与陆濯突然跑来行宫,母亲肯定会问他们为何来,两人出发之前就商量好了,就是半真半假,只说陆濯醉酒欺负人,得罪了她,为哄她原谅便去求了圣旨。

  可她与陆濯已经约定好回京就要和离,这一个月也不曾见面,见了后形同陌路,再按照原来的说法,就得继续在母亲面前演戏。

  “来都来了,我不介意再陪你做戏几日。”陆濯忽然道。

  魏娆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朝他笑了笑:“有劳世子。”

  两匹马吃好了草,二人重新上马。

  行宫近在眼前,魏娆做主,没有再继续狂奔,就像两人只是出门游山玩水一样,缓缓前行。

  终于到了行宫南门,两人刚靠近,行宫侍卫便上前呵止。

  魏娆看向陆濯。

  陆濯骑在马上,将手里的圣旨交给侍卫。

  明黄的圣旨、暗红的玺印,侍卫见了,当即跪在了地上。

  陆濯这才示意魏娆下马,取出他神武军副将的腰牌,递给侍卫。

  侍卫核实无误,安排一个侍卫为两人带路。

  行宫恢弘,占地比京城里的皇宫不知要广阔几多,侍卫一路急行,魏娆不得不快步跟随,日头又那么烈,很快她脸上就再次出了汗。

  “慢点走,不急。”陆濯吩咐侍卫道。

  侍卫注意到世子夫人的狼狈,这才放慢了速度。

  陆濯问他:“贵人住在何处?”

  侍卫思索片刻,道:“贵人初来行宫时,皇上交代过,贵人喜欢住在哪里就住在哪里,这三年贵人换了几处宫殿,近日天热,贵人与四殿下刚搬到流波宫。”

  听了侍卫的话,魏娆与陆濯都愣住了。

  京城里盛传的流言,因为丽贵人、四皇子冲撞了太后娘娘,母子俩便被元嘉帝打发到了距离京城五百里的西山行宫,将近三年都没有回过京城。在那些流言蜚语中,丽贵人已经彻底失宠,日日夜夜在行宫垂泪,希望皇上还能想起她们母子。

  百姓们都以为,丽贵人的处境比被打入冷宫还惨,妃嫔被打入冷宫至少不会连累皇子,丽贵人是带着四皇子一起被打入了冷宫啊。

  魏娆曾经因为这种闲话哭过,外祖母安慰她说母亲绝不会落魄到那种地步,还说太后娘娘不喜母亲,母亲能住到行宫其实是件好事。

  魏娆既希望如此,又怕外祖母只是在说好听的哄她,如今亲自来了行宫,亲耳听到侍卫说母亲居然有资格随便在行宫挑选宫殿住,而且还能换来换去,魏娆便确定,母亲的行宫生活并不是谣传得那么凄惨。

  魏娆替母亲高兴,笑意在眼中蔓延。

  陆濯想的却是,丽贵人究竟是何等美人,竟然被元嘉帝如此盛宠?

  陆濯眼中的元嘉帝,是个明君,勤政爱民又兴兵强国,元嘉帝后宫妃嫔屈指可数,是数代帝王中最不好色的一位,然而同样是元嘉帝,不但将一位弃女归家的寡妇接进后宫封为贵人,更是对这位贵人宠爱无比。

  早在元宵节那晚,陆濯已经猜到了元嘉帝对丽贵人的宠爱,此时此刻,陆濯只剩下对丽贵人的好奇。魏娆都十六岁了,丽贵人的年纪应该也才三十上下,在女人当中绝不算年轻,元嘉帝真好美色,大可挑选几位妙龄美人,怎么就对丽贵人情有独钟?

  走走转转,流波宫终于到了,最先领路的侍卫早已被一位内苑小公公替代。

  小公公向流波宫的守门太监介绍了陆濯、魏娆的身份。

  守门太监一听,激动地看眼魏娆,连忙派人去知会主子。

  小周氏正在与四皇子用饭,三岁的四皇子会用筷子了,乖乖地坐在母亲身边,脖子下面系了块儿大大的饭兜。

  “娘娘,娘娘,承安伯府的四姑娘与姑爷奉旨来探望您了!”

  在外面,陆濯英国公世子的身份更高,可在此时的流波宫,所有伺候的宫人都会把世子夫人四姑娘的名头放在前面,什么世子不世子的,都只是四姑娘的夫君!

  游公公激动的声音在堂内飘荡回转,小周氏惊得掉了手中的竹筷。

  四皇子眨眨眼睛,咽下嘴里的肉,问母亲:“娘,四姑娘是谁?姑爷是谁?”

  小周氏很想回答儿子,可眼泪先涌了出来。

  樱姑迅速递上一方帕子给主子,她自己一边落泪一边回答四皇子:“殿下忘了吗,四姑娘就是您在宫外的姐姐啊。”

  四皇子就想起来了。

  母亲常常会给他讲姐姐的事,除了行宫里常见的宫人,行宫外面的人,四皇子听得最多的就是父皇与姐姐。母亲说,父皇是个明君,做了很多被百姓夸赞的大事,母亲说,姐姐是她的女儿,是他在世上除了父皇母亲以外最亲最亲的人。

  有的话四皇子不是太懂,母亲就拉着他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说这世上,只有他与姐姐是母亲生出来的。

  所以,是姐姐来了吗?

  四皇子不懂母亲为何要哭,他太想见姐姐了,太想见见行宫外面的人了!

  扯下脖子上的饭兜,四皇子高兴地朝外跑去。

  规矩是规矩,宫人们得到贵人的通传之前,哪怕知道贵人一定会请女儿女婿进去,他们也不能擅自放行。

  魏娆心跳如鼓,脑海里盘旋了很多念头,不知做了贵人的母亲是否还惦记她这个女儿,不知母亲高不高兴见她,可她不敢表现出来,不能让母亲身边宫人笑她失了体面。

  陆濯就见她额头不停地冒汗,脸色苍白,饱.满的嘴唇也失去了那艳丽的颜色。

  想到她在烈日下奔波半日,休息时也不肯吃东西,陆濯突然担心她是不是中暑了。

  就在此时,一个穿着清凉露臂小褂的男娃娃风风火火地跑了出来,看到站在宫门前的他们二人,眉眼酷似元嘉帝的男娃娃慢慢停下,目光扫过陆濯,然后继续跑到魏娆面前,仰起头,拿一双凤眼亮晶晶地看着魏娆:“你是我姐姐吗?”

  魏娆蹲下去,泪光模糊地看着四皇子,只觉得他跟自己想象的一样可爱,一样漂亮。

  魏娆说不出话,她拿出帕子,低头哭了起来。

  四皇子慌了,为什么姐姐一来,母亲哭了,姐姐也哭了?

  他不知所措,一道修长的身影突然俯过来,伸手握住魏娆的肩膀,一边将她扶起,一边将她拉到了怀中。

  热泪迅速打湿了陆濯的衣襟,晕湿了好一大片,他的右手仍然搭在她单薄的肩膀,那里一颤一颤的,越是忍着不哭出声音,肩膀便颤得越厉害。

  樱姑匆匆走了出来。

  她从十岁起就开始伺候小周氏,跟着小周氏进了承安伯府,看着小周氏与魏二爷夫妻恩爱,看着四姑娘出生、长大,然后又跟着小周氏进了宫。

  樱姑还记得自家姑娘。

  “姑娘快进去吧,娘娘一听说您来,喜得泪流不止,怕世子见笑,不敢出来了。”樱姑一边说着,一边拿帕子抹眼睛。

  魏娆认得樱姑的声音,得知母亲在哭,母亲也想她,魏娆立即推开扶着她的人,一头朝里面跑去。

  四皇子也想跟着,樱姑及时抱起四皇子,柔声哄道:“娘娘哭了,只有姑娘能哄好她,殿下先随我在外面玩玩好不好?”

  四皇子懵懂地点点头。

  樱姑这才红着眼圈看向陆濯,刚刚都没来得及仔细打量。

  陆濯的胸口被魏娆哭湿一大块儿,衣衫狼狈,面容却俊朗无双,从容端雅。

  果然像个世子爷。

  樱姑笑道:“娘娘与少夫人多年未见,母女团聚可能要耗些功夫,失礼之处还请世子爷见谅。”

  陆濯道:“让夫人多陪陪贵人,我这边不急。”

  樱姑颔首,命一个小宫女先带陆濯去偏殿休息。

  陆濯跟着宫女往前走,听到后面四皇子清脆的声音:“他是什么人?”

  “是姑娘的夫君,殿下该叫姐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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